《朝夕之间》第73章


了一下,就掉向窗外。窗外本是阳光灿烂,叫车窗的太阳纸挡住,天就灰蒙蒙的。 
“隐达同志,”张兆林声音平和,却透着股冷气,“有代表把你作为市长候选人提出来了,你有权作为候选人参加选举。 
组织上想听听你的态度。” 
关隐达脑子热了一阵,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说:“怎么可能呢?” 
“隐达同志,你表态吧。”孟维周说。 
关隐达说:“我早就表过态了,坚决维护组织意图。” 
“可是迹象表明,有人正想阻挠组织意图的实现。我知道,隐达同志不会参与这种事情的。”张兆林微笑着。 
关隐达觉着张兆林的笑脸里很有文章。心想张兆林和孟维周也许以为是他在弄鬼,只怕把西州最近出现的怪事儿,都算在他头上了。关隐达沉默着,一声不吭。空间太狭窄了,气氛更显得紧张。车内的空气好像在飞速裂变,快胀破车厢了。关隐达的脑子也在飞速运转,他不能随便应付这事儿。 
孟维周说:“隐达,你也有权放弃被选举权。” 
关隐达心想这是在威逼他了。僵持了这会儿,他的头脑清醒些了,心情也平静下来。他想自己当年正是这样被推上县长位置的,真有意思。他现在并没有当市长的兴趣,只是见不得张兆林这咄咄逼人的样子,也为孟维周的着急可笑。 
“张书记,孟书记,”关隐达语气轻松, 
“不妨设想一下,哪怕我放弃了被选举权,原定候选人就一定选得上吗?再者,说句良心话,现在民主政治建设并没有成熟,有人敢离开组织意图另推候选人,是冒着风险的。我想这是历史的进步。我如果放弃了,等于出卖和慈善,置别人于被动和难堪,也许太不道德。做官是一时,做人是一世。” 
气氛又沉默了。半天,张兆林说:“好吧。隐达同志,我同维周找你谈,并没有带主观意见,只是想知道你的态度。你有权参加选举。就这样定吧。我作为老同事,以个人身份,还是祝你选举成功。” 
关隐达笑道:“我并不抱这个希望。” 
“隐达你放下包袱吧,以最佳心态接受人民代表和组织的挑选。”孟维周笑道。他在人民代表后面故意加上组织二字,是想让关隐达知道,你可不要忘了,你到底还是组织的人。 
关隐达听着却另有想法。他想自己如果真被人民代表选上了,就是有违组织意图。他已经违背组织意图当过一届县长了,还怕再当一届市长?只是他并没有多少胜算。孟维周已找各代表团团长谈过话了,而各代表团团长又会找代表一一谈话。孟维周这个层次的领导谈话多半堂而皇之,讲的都是见得了人的场面话;到了下面头头儿那里,他们找代表们谈话只怕就是满口江湖腔了。江湖腔更有鼓动性。 
张兆林不再说话,孟维周也噤口不言。关隐达手在膝盖上轻轻划着,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他比划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反复写着四个字:壮怀激烈。 
下午开会时间到了,关隐达径直去了会议室。议程仍是分组讨论。他刚进会议室,突然掌声满堂。关隐达笑笑,抹抹脸上,说:“你们起什么哄?我脸上没有墨水吧。” 
有代表说:“关主任,你被作为市长候选人推上去了。” 
关隐达笑道: “你们看看我这样子,像个当市长的人吗? 我可没打这个算盘啊。” 
下午本是继续讨论《政府工作报告》,可是关隐达根本掌握不了会议。代表们谈着谈着,就会把话题扯到选举。关隐达不时提醒大家,回到讨论议题上去。可代表们哪有兴趣讨论《政府工作报告》?关隐达其实也想听听代表们的想法,也就由他们议论去。听大家说来说去,关隐达才知道上午很是热闹。 
原来舒培德昨天夜里畏罪自杀了。舒培德的家人硬说是有人杀人灭口,在街上抬棺游行。消息马上在会上传播起来,情况就变得复杂了。人们悄悄议论,舒培德同孟维周、万明山的关系肯定说不清。很快,两句顺口溜就在代表们中间散布开来:公子不公,明山不明。关隐达暗自吃惊,孟维周也被搭进去了。 
代表们越说越激愤,甚至那个大礼包也被人拿出来当靶子,说是让一位犯罪分子赞助人大会,真是莫大的讽刺。 
关隐达不再制止代表们议论,让他们说去。情绪是野火,会越烧越旺的。关隐达现在知道了,有两个代表团提议他作为市长候选人,一是他自己所在的文教卫代表团,一是向天富所在的代表团。他终于想起来了,向天富要他关键时候站出来,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想向天富能量不小,肯定会做很多工作。 
代表们继续讨论着,都说要真正行使人民代表的权力,选群众满意的人。有位代表玩笑道:“我们坚决选关主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到了中饭时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在会上传开了。 
这成了关隐达绝妙的竞选广告。关隐达想回避一下人们的注意力,没有在会上用餐,跑到桃岭去了。没想到陶凡居然知道会上的事了。他问:“隐达,你自己怎么想的?” 
关隐达说: “我本来没兴趣,但有人推我,我不好放弃。 不然,等于把别人耍了。爸爸,你是怎么知道的?” 
陶凡没回答他的话,只道:“我想,你的胜算很大。” 
关隐达问:“爸爸,我看不出把握在哪里。” 
陶凡说:“你知不知道会上有顺口溜说,公子不公,明山不明?群众把孟维周同万明山捆在一起,怀疑他们同舒培德不清白,这就对你有好处。孟维周要洗涮自己,必然丢车保帅,踢开万明山。” 
关隐达恍然大悟,很佩服老人家。陶凡叹道:“但是,你的市长会当得很艰难。” 
“艰难我不怕。我只会好好儿干事,干不下去不干就是了。”关隐达说。 
陶凡说:“你今天应该在会上吃饭,不要躲起来。” 
关隐达想想,老人家说得真有道理。选举他当市长的舆论已悄然形成,代表们就想同他打打招呼。其实就是暗送秋波,表示会投他的票。他匆匆吃过晚饭,下山而去。 
一进宾馆,就碰见向天富。两人只握握手,笑笑,就各自走了。马上就有很多代表过来打招呼,握手言笑。别的代表就没顾及了,都说会投关主任票。关隐达只说谢谢,不多说话。 
进了房间,同屋的科委主任张青说:“隐达,你哪里去了?老有人找你。还是那句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关隐达说:“谢谢同志们信任。你知道,我早没什么政治野心了。但是有这么多人相信我,我总得对得起人。能选上,我尽职尽责,死而后已。选不上,又不会掉我一坨肉。 
管他哩。” 
张青说:“你不知道,今天下午又出怪事了。” 
“什么事?”关隐达问。 
原来,下午趁代表们讨论,有人将每个房间都放了两份材料,揭发有关领导同舒培德的关系。本来会议保安做得很好的,但散发材料的人可谓机关算尽。他们居然印制了会议材料袋,冒充会务人员,让服务员开了门,大大方方把材料放在每个代表的桌子上。市委知道情况后,火速派人收走了材料。可是,几乎所有代表都看了材料了。 
“都说了什么?”关隐达问。 
张青说:“信中点到很多人,包括张兆林、宋秋山、周一佛、孟维周、万明山。居然还有份舒培德供词的复印件。估计是检察院内部出问题了。” 
关隐达听着真吓了一跳,说:“事情弄到这地步了?” 
张青笑道:“隐达,舒培德也提到你和你岳父。” 
“啊?”关隐达脸都青了。他虽说心中没鬼,但就怕人信口雌黄,蓄意陷害。 
张青又笑笑,说:“舒培德还算够意思,他说在他接触过的领导中,只有你们翁婿俩令他敬佩。说你们俩从未收要过他们任何好处。” 
关隐达苦笑道:“舒培德是好心办坏事啊!” 
这个晚上,不断有人造访关隐达。他们只是来随便坐坐,用意却很明白。深夜,关隐达已睡着了,电话突然响起来。没想到是孟维周打来的:“隐达,你睡了吗?这样吧,你到二号楼208来一下,张书记想找你谈谈。” 
半夜里惊醒,心脏本来就跳得慌。又说是张兆林急着找他,关隐达胸口很不舒服,几手想吐了。他去洗漱间洗了个冷水脸,奔二号楼而去。 
门一开,张兆林微笑着站起来,把手伸得老长。关隐达健步走过去,握了他的手。 
“隐达坐吧。”张兆林满脸是笑,“隐达同志,我向省委汇报过了。省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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