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灵魂 李佩甫著》第89章


得很呆板。正走着,突然有一个人跑上来,说等等,任董,你的鞋带开了。于是,
任秋风站住了,就那么两手放在胸前,象个木偶似的。那人赶忙弯下腰,就在众
目睽睽之下,给他把鞋带系好……片刻,那人说可以了,可以走了。这时,任秋
风才重新抬腿,又是架架地,象个壳似的,在众人的丛拥下,向前走去。尔后,
他出门上了一辆奔驰车,绝尘而去。
已是岁末了。当苗青青走出大门时,身上一阵阵发冷,象是有股阴阴的怪风
夹着寒气向她袭来。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很象是一场演出,一场她曾经看过的
什么戏?她的前夫——任秋风,成了戏里的人物。他走着,被人包围着,就象一
个道具……可戏,只要是戏,总有散场的时候。她回头望着那个高挂着的牌子,
那个写有“摩天大楼工程指挥部”字样的大牌子,望着望着,她心里竟然生出了
无限的感慨。
她想,他怎么这样,连腰都弯不下去了。这还是个人么?
五苗青青成了一个“托儿”。
她不是有意的。丢了工作之后,百无聊赖的时候,她时常到一个酒吧去坐坐,
要一杯“卡布其诺”什么的。这个酒吧的名字很特别,叫“梧桐雨”。是个约会
吧,专为单身男女开的。酒吧的布置并不豪华,却也干干净净的,音乐也是很安
静那种,氛围好。酒吧里边是一排一排的沙发座,车厢式的,不同的是每个酒桌
上都装了一部电话。凡来“梧桐雨”的人,在酒吧里走一圈,若是看中了那个,
只要记住桌号,可以随时拨打内线联系,邀请对方;也可以在电话上先聊一聊,
聊的好,再约到一块坐;聊得不好,也不伤面子。这里的老板是很精明的,他在
每个桌上都装了电话,而且电话只限打长途,其余不限。他之所以开通市话,其
实就是让你约人的。对于酒吧来说,人来的越多越好。
苗青青看中的,就是桌上这部电话。每次来这里,坐那么一会儿,她就会给
尤里西斯拨一个电话……尤里西斯真是聪明啊!现在,经过训练,它们已经会使
用免提键了。
当然,也不能说,她自己没有一点点想法,想法也还是有的,甚至朦朦胧胧
地,含着一点浪漫。假如说,能碰上一个心仪的人,“王子”是不可能了,若是
能碰上一个“白马中子”或“白马老子”,如果人好,再是个款儿,也不是不可
以。可是,能碰上么?
来了那么几次之后,突然有一天,一个年轻人来到了她坐的这个包厢里。这
人在她对面坐下后,说:“大姐,你气质很好啊。”苗青青看了他一眼,说:
“好什么好,老黄瓜了。”这人说,“大姐,你真的气质很好。人大方,优雅,
风度也好。”听人这么夸她,苗青青心里很舒服,却淡淡说,“不过是昨日黄花
罢了。”这时候,年轻人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说:“大姐,这是我的名片,我
姓魏,是这个酒吧的经理。有件事,能跟你商量一下么?”苗青青说,“你说吧。”
魏经理说,“大姐,是这样,这酒吧开了不到半年,影响还没造成出去,所以象
你这样有品位的女士来的不是很多。大姐,要是有可能的话,你能每天都来坐坐
么?”听他这么说,苗青青沉吟片刻,没有接话。这小伙子很会说话,他看苗青
青有些迟疑,就说:“大姐,象您这样的,我要说聘您,那是辱没您了。多少钱
您也不会干的。你如果每天都来坐坐,第一,每次来,客位费全免,再提供一杯
免费的卡布其诺;二呢,您只要坐够三个小时,就付给你30块钱的劳务,说实话,
这也是象征性的。大姐肯定也不缺这个钱,只是一点意思,你看行么?”苗青青
看他说话很客气,说:“就,坐坐么?”魏经理一听,有门。就说:“也就是坐
坐。你往这儿一坐,酒吧的品位就上去了。不过,我冒昧地问一句,大姐是单身
么?”苗青青看了这小伙一眼,默默地点了一下头。魏经理说,“这样,如果有
人约你,你就跟人谈谈。谈得好就谈,谈不好就算,不勉强的。”苗青青笑着说,
“假如遇上一匹白马呢?”“那就牵走。”魏经理也笑着说,“要是真遇上合适
的,那也算我们为大姐办了件好事。大姐可以随时离开这里。”苗青青想了想,
就应下了。
从此,苗青青就成了一个“托儿”。她每天晚上七点半到十点半准时坐在
“梧桐雨”那个最醒目的位置上,手里摇着一杯“卡布其诺”……来这里,开初
的时候,苗青青几乎每次来都要换一套衣服,化化妆。过去,她那些从没穿过的
裙装,现在一套一套地都穿出来了,自然风雅。她还特意地烫了头发,大波浪。
所以,她只要往那儿一坐,回头率还是蛮高的。凡是有男人约她,按照规定,她
就跟人聊聊。当然,太委琐的男人,聊不上几句,她就把人打发了。也有聊得好
的,有些文化品位的,人家约她,她也到对方的座位上去坐一坐,当然是对方买
单。可每每到了最后,人家问她要电话号码的时候,她就会说,等等,你说你喜
欢我,你能跟尤里西斯通个电话么?对方一怔,尤里西斯?你跟外国人有联系?
她笑笑,就会拿起电话,拨通了,交给对方。对方接过电话,马上就会听到几声
狗咬……就诧异地问,你什么意思?苗青青说,这就是尤里西斯。在问你好呢,
你跟它们说几句。对方说,你有病吧?苗青青说没有啊,我很正常。那人看看她,
嘴里嘟囔着什么,站起就走。结果,试了无数次,没有一个人愿意跟尤里西斯说
话。
这里虽说是单身酒吧,但来的大多是双双对对的年轻人。每到这个时候,苗
青青就觉得,自己徐娘半老的,坐在这里实在是有点傻。可她已经习惯了,再说,
她一月还拿人九百块钱呢,不能不坐。所以,更多的时候,是她在跟尤里西斯通
电话。在闹哄哄的酒吧里,她的声音并不高,娓娓地:“尤里么,好尤里。西斯,
好西斯,别争。听话。你们两个都是好乖乖。刚才那个大喉咙不愿意给你们打电
话,我把他开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是不是?不就是披着一张羊皮么?不就是个
指头上戴一扳指的小老板么?还吹呢,说他包了十公里高速公路,全是拿钱铺出
来的,呸!小老板我见得多了。今儿,还碰上一个,就是那娘娘腔,那个四眼,
才讨厌人呢。还是个南方人,说话侬里侬气的,一说就什么什么滴什么什么滴,
呀弄俩小菜七七,多恶心!是呀,有一奶油小生,穿一米黄色的T 恤,还小分头
呢。对,闷闷地那个。先是坐在第五排,后来人一走他就往这边挪,一直挪到挨
着我的地方。他倒是每天都来,坐在那里,也没话。小模样还看得过去,就是呆,
看人直直的,也没个避闪。是,就隔一个座,老给我打电话。一个生瓜蛋子,也
就二十一二岁的样子。他是迷上我了,每天每天,都死缠着给我打电话,我都快
成幼儿园的阿姨了。你们说,怎么办呢?我能钓他么?我能把他带家去么?他妈
妈找来怎么办呢?算了,尤里,算了。西斯,你说呢?
后来,“梧桐雨”的生意越来越好,来这里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酒吧里的
生意渐渐火起来了。酒吧里的雅座也开始分包了,一个服务小姐包几个车厢座。
服务小姐为了争座位(每个座位的酒水都是有提成的),就不断地有人给经理打
小报告:说那个当托儿的女人坐在那里,不好好当托儿,整天给狗打电话。她是
有病吧?这时候,魏经理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很大度地说,这是老黄瓜抹绿漆,
扮嫩。人挺可怜的,就那么着吧。
可是,那些年轻的小服务员对苗青青的态度越来越差了……有一次,竟然把
她撵到了一个角落里。
于是,有一天,苗青青精心打扮,盛装而出,再一次来到了“梧桐雨”。进
门后,她挑了一个最好的位置坐下,气趾颐使地吩咐那些小姑娘们上菜、上酒,
点了满满一桌子!尔后,对那小姑娘说:“把你们魏经理叫出来,我有话说!”
片刻,那魏经理出来了,忙说:“大姐,怎么了?”
苗青青说:“坐下吧。今天,大姐请你的客。放心,我结帐。”
魏经理看她脸色不对,忙说:“大姐,对不起呀,是不是那些小姑娘慢怠你
了?她们不懂事,你多原谅……你看,大姐是可以免单的么。”
苗青青厉声说:“免什么单?我要你免单了么?我是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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