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_by江觉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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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仁〃嗡〃地一下,趴倒在地,这个男人唯唯诺诺,〃活佛开恩了!菩萨开恩了!唵嘛呢叭咪吽!〃
然后我听到月光紧迫的声音,〃活佛,我回去放生一头牛,还要供养您的寺庙!〃
活佛严厉着声音对月光,〃你是更多地粗心了!多农喇嘛把她交给你,我们的规矩你就应该早早地对她说清楚才是!〃
〃是!活佛!以后这方面的事情我一定多多注意!〃
〃哦呀!神灵念你也是在为草原上做善事,好吧,你们带上这姑娘先回去,关于我的妹妹那边,等寺庙念完大经后,我会亲自去处理。〃
蒋央,你也不能明白我为何遭此一劫吧。原来这个寺庙此时正在三年一度念大经。念经期间,当地规矩,女人如若进入寺庙,或者住在紧临寺庙周围的村庄里,都会搅乱道场,那样会给整个地方招来晦气。这个寺庙下方有一条大河,河边有一排牛棚和水磨房。每逢寺庙念大经期间,女人都会拖儿带女住进牛棚和水磨房里。最低三十天,女人的生活将会在野外度过,不得回村庄。
泽仁汉子为没能及时与我招应此事而心头难过,他认为发生这样的事完全是因为自身对于佛祖的粗心大意,因此决定回家后要上麦麦草场一趟,赶几头大牛供养嘎拉活佛。
阿嘎的神(1)
我和月光告别嘎拉活佛,打马回程。再也不敢穿越白玛雪山,却是费时三天,经县城绕道回来。在月光家又是等待数日,待七月中旬,才把嘎拉活佛给盼过来。
我第一次在益西医生家正面拜见嘎拉仁波切。没想到这位拥有几百喇嘛的大寺庙活佛,在离开寺庙之后,却是一位平凡低调之人。穿的一身普通僧袍,一般的丝绵质地,超大一身绛红。有些皱褶,有些陈旧。因为夏天,脚也*着,套上一双皮凉鞋。人很高大,身躯稳健,绛紫色的朴实肤色,看起来亲切可靠。而那端正和肃穆的面相却与神龛里的佛像有着丝丝意会的缘分:深厚,庄严。他手捻菩提子的念珠,不紧不慢地一颗一颗拨过去。光滑的植物珠子,泛出清亮的光。那些光,我想它会温暖阿嘎孩子。事实上,作为佛的授意者,活佛之所以受到人们的爱戴,不单从精神上他能给人指引光明,生活中,也在切实可靠地扶危济困,才会叫人由衷地敬爱。
我们在益西家宽敞华丽的客厅里商谈阿嘎之事。上次我们来,见不到阿嘎,事实上在我们进入碉楼之前,阿嘎孩子是被夫人送进了她们家碉楼的最底层、搁置柴火的地方了。那个一半埋伏在山岩间的碉楼底层,深暗而厚实,密不透风。孩子放在那样的地方我们怎么会见到!估计若是不请来活佛做工作,怕是夫人一直会沿用这种简单笨拙、但我们却也无可奈何的方式来回避我们的。如此想来,月光当初的建议也不无道理。
现在阿嘎坐在嘎拉活佛身旁,满手都是活佛塞给他的食物。
锅庄里茶水烧得半热不热,栗树柴火蓝色的火舌怏怏不乐地舔着锅灶。现在不是阿嘎,是益西夫人在烧茶。心不在焉的女人,一边塞柴火,一边垂面,视觉在火焰上忽闪。心情有点乱。但不管怎样,活佛的话出口,无论结果如何,她也须要洗耳恭听。
活佛的手,温和地抚摸在阿嘎头上,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说,〃小娃子,要么,你进寺庙里去。要么,就跟上汉姑娘去读书吧。〃
阿嘎瞟一眼益西夫人,神色慌乱,并不敢立即回应。
我紧忙提起嗓门招呼他,声音响亮而坚定。
〃阿嘎!你要是愿意跟我们走,现在就可以去收拾行李!活佛说了,只要你自己愿意,你就可以走!今天就可以离开!现在就可以!〃
益西夫人坐在锅庄前,一边的脸在朝活佛恭奉着笑意,一边的脸却极不乐意。
〃就这么走啊?。。。。。。哥哥,我想先把他送回他自己家里。〃
〃不是说他阿爸去别的国家了吗?那家里应该没人了吧?〃活佛问。这话问得极其到位,夫人因此哑下口去。
〃家里没人就不用回去,跟姑娘去吧。好心的多农请来的汉姑娘,肯定也是位好心姑娘。阿嘎跟上她是放心的。〃嘎拉仁波切对自己的妹妹说。
〃是。。。。。。〃益西夫人恭敬又无奈地回应活佛。
〃阿嘎,还不快去收拾行李!〃我望起阿嘎,瞧这孩子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当中回不过神,即大声提醒他;〃阿嘎!!〃
阿嘎适才反应过来,急忙抽身收拾行李去了。
〃嘎拉活佛,谢谢您。。。。。。〃我说,心里还有更多感激的声音在相互攒动着,要出来,嗓门却是打不开。活佛望着我,意味深长,温婉的笑意挂在眼角间。
〃不,汉姑娘,应该我们谢谢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你辛苦了!〃
阿嘎麻利地收拾完行李。我们很快告别活佛。出门前阿嘎一头趴倒在活佛脚下,朝活佛磕响头。说不出话,脸胀得红亮。嘎拉活佛给阿嘎一个〃摸顶〃(代表神灵给予孩子一个祝福),又〃嗡嗡〃念上一段经语,然后说,〃走吧小娃子,神灵会保佑你!〃
阿嘎的神(2)
阿嘎恭敬地,小心地倒退着身子离开客厅。他下楼梯,在视觉完全脱离出活佛的地方,却是一溜烟跑了。尽管被他喂养得壮实的大狗们在门口狂吠不已,阿嘎还是狠心地,或者慌不择路,顾不得和他的亲密伙伴们作个告别,就跑了。两只小脚风车叶子一样地转动,跑得连在了一起。
〃阿嘎慢点,都出来了,慢点!〃我跟后招呼。孩子却不应声,一口气跑到小河边才收住脚。等我和月光气喘吁吁赶上来,他却撂下手里的包裹,站在那里抹汗,望着我笑。
我的脸在这个孩子的笑意里荡漾开来。月光也在笑,满脸欣慰。蒋央,你知道此时我们的心里,荡漾着巨大的幸福和希望啊。你想,经受那么多苦难才把阿嘎带出来,从此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了!
瞧着阿嘎,我和月光都充满感慨。而这孩子却闪身跳上河岸旁的一块石头,站在上面朝我喊。
〃娘娘,您见过山猴跳舞的模样吗?〃
〃好了孩子,往后你叫我老师吧。嗯,山里的猴子怎样跳舞?〃
〃我来跳一个给您看吧,娘娘。。。。。。老师!〃
这孩子便朝我笔挺起身子,作预备。一忽后,他突然叉开双腿,猫下身,翘起屁股,作出山猴直立行走的模样,又是挤眉又是吊睛又是龇牙,扭着腰身朝我作妖魔鬼怪状,一面摆弄一面问,
〃老师,我这个像么?〃
〃哈哈这么张牙舞爪的!不像不像!〃我只捧腹大笑了。
月光在一旁起哄,说他的不像,那你来跳一个?
〃跳就跳嘛!〃我立马也摆开架势,把身子蜷曲起来,勾着腰身,吊起双手,作出一个标准的猿猴造型。现在轮到月光在好笑了,〃阿嘎,你的梅朵老师这个是她们汉地城市的猴子吧!〃
青年咧开两排洁白的牙齿,很是耀眼。
阿嘎却不能明白,只停下来问月光,〃城市?阿叔,城市是什么?有读书的猴子,那有大狼吗?老师,我再来跳一个大狼的舞给您看。〃
阿嘎又灵敏地变换了姿态,整个手臂伸展开来,身子扭成一只懒猫状,眯上两眼,前后左右地扫视。狼是小眼聚光,阿嘎解释:所以就是我现在眯上眼睛的模样。
就看阿嘎孩子在那里龇牙咧嘴,摇头晃脑,是怎么夸张怎么做,怎么让我发笑怎么做。我一直在笑,他一直在做。细亮汗珠早已渗透他的额头,也是停不下来。
我说好了,好了,孩子,下来,我们赶路吧。这样招呼时,眼睑内早有丝丝潮湿沁出来。孩子停下动作,望着我不知所措。月光却是扭头朝着一河咆哮的浪涛唱起小调来。
奔腾的河水,像是一条洁白的哈达,
驱逐草原上的灾难。
好心的姑娘,像是一片温暖的阳光,
抚慰少年的忧伤。
我们从这里出发,走上佛光的大道,
去向远方。
阿嘎小孩那脸,在月光的小调中又恢复了生动。他从石头上跳下来,意犹未尽,一边跟随我们行走,一边抬头张望小河对面的地方。
那个小河对面,并不遥远的视觉景象里,有一排似是遗弃的破旧碉房。碉房旁砌有三座石头佛塔。看似年代久远,风雨磨平了塔沿四周的棱角,塔身也岌岌可危。
那应该是一座废弃的河沿小寺。
阿嘎脚步停下来。〃老师。。。。。。〃孩子望着小河对面欲言又止。
〃阿嘎?〃
〃老师,我们可以到河那边的佛塔下转经吗?〃
〃哦呀,当然可以!〃
阿嘎听我这话,眼睛立马闪亮了,〃老师,那里住着一个娃娃!〃
〃那样破落的地方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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