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越来越幽默》第7章


着它们的暗影。他看了一眼怀表,时间是午后一点,他估计他们不会在小屋里待得
太久,有一个小时足矣。他原想赶回家吃午饭,没想到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肚子里
有点饿,身上很凉,但客人不出来,他就只能等着。反正是按钟点收租金,没有权
利撵人家,有的男女在小铁屋里要待三个小时呢。在往常的日子里,巴不得他们待
在里边睡上十个八个小时,但今日寒风刺骨,腹内饥饿,所以就盼望着他们赶快完
了事出来。他在面前的地上用木棍儿掘了一个坑,然后点上了一支烟。他把烟灰小
心翼翼地弹在小坑里,生怕引起山林火灾。
他坐在紫穗槐前等待了大约半个小时光景,从小屋里传出了女人细微的几乎听
不清楚的抽泣声。一缕风吹过来,树枝摇摆,咧咧作响,抽泣声便被淹没;风一停,
抽泣声就传进他的耳朵。他为他们叹息,这样的情侣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他们的爱
情很古典很悲伤,就像盐水缸里的腌黄瓜,只有苦咸,没有甜蜜。现在的年轻人可
不这样,他们进了小屋就争分夺秒,干得热火朝天。他们放肆地喊叫、呻吟,有的
还脏话连篇,连树上的鸟儿都羞得面红耳赤。同是干一种事儿,气氛却有天壤之别。
他通过谛听男女腻声,了解了人们观念的变化。他的内心里,还是喜欢这样哭哭啼
啼的爱情,这才像戏嘛!他听着他们的哭泣想象着他们的故事,肯定是感伤的故事,
是个爱情悲剧,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有情人没成眷属。很可能是天南海北两离分,
这次是千里迢迢来幽会。从这个角度上看,他想,我这就是积德嘛!
他胡思乱想着,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搓
搓冻木了的耳朵,准备着收摊儿了。他决定还是要收他们一点钱,回城的路上到兰
州拉面馆里吃碗热乎乎的牛肉面,否则心里不平衡。想到牛肉面他的肚子就咕咕地
叫唤起来,牙巴骨也得得打战。既是饿的,也是冻的。这个季节不应该这样子冷法,
这样冷法不正常,活见鬼;去年的三九时节也没有这个冷法。小屋里寂静无声,女人
的抽泣声听不到了,铁屋子安静得像座坟墓。一只乌鸦叼着一节肠子,从远处飞来,
落在了白杨树上的巢里。
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小屋里还是死一般的寂静。阴云密布,树林中已经有了
些黄昏景象。他心中暗暗嘀咕:这是怎么回事?不至于有这样大的劲头吧?难道他
们在里边睡着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里边只有一块床板,床板上铺着一条草席,
没有被子也没有褥子,外边冷还偶有一线阳光,里边一插门,那就是真正的冷如冰
窖。但他们又能在里边干什么呢?他终于忍不住了,走到小屋门前故意地大声咳嗽,
提醒他们赶快出来。里边毫无反应,难道他们像封神榜里的土行孙地遁而去?不可
能,那是神魔小说哩。难道他们像西游记里的孙猴子变成了蚊子从气窗里飞走?不
可能,那也是神魔小说哩!难道他们……一幅灰白的可怕是象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里,他的手和腿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老天爷,千万别出这种事,要是出了这种
事,断了财路不说,只怕还要进班房!他顾不上别的了,举起手,轻轻地拍门:
啪啪啪。
用力地打门:
咚咚咚
狠命地砸门:
嘭嘭嘭!嘭嘭嘭!
一边狠命地砸门一边大喊:
嘭嘭嘭!嗨!该出来了!嘭嘭嘭!你们在里边干什么!
他的手虎口震裂了,渗出了细小的血珠儿。但屋子里还是无声无息,一时间竟
然使他怀疑自己的记性,难道真有一对那样的男女进了铁壳小屋?
女人苍白的瓜子脸儿马上就栩栩如生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她的脸上有两只忧
郁的大眼睛,眼球漆黑,有些鬼气。她的下巴尖尖的,嘴角上有一颗绿豆粒般大小
的黑痣,痣上还生着一根弯曲的黑毛儿。男人的形象也同样历历在目:竖起的风衣
领子遮住他的双腮,鼻子很高,下巴发青,眉毛很浓,双目阴沉,门牙旁边嵌着一
颗金色假牙……
毫无疑问、千真万确,大约三个小时前,有一对忧伤的中年男女,进了这个用
公车铁壳改造成的林间小屋,但他们现在一声不吭。他知道,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发
生了,坏运气就像一桶臭大粪,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了。他双腿一软,瘫在铁屋子的
铁门前……
过了大约抽支香烟的工夫,他扶着铁门站起来,围着铁屋转着圈子,手拍得铁
壳子啪啪作响,他苦苦地哀求着,愤怒地骂着;
“好人啊,你们醒醒吧,你们出来吧,我把一个夏天里挣来的钱全部给你们行
不行?我给你们下跪叩头行不行?……杂种啊,畜生,你们欺负一个老头子难道不
怕天打五雷轰吗?你们这两个奸贼,偷鸡摸狗的婊子、嫖客,你们不得好死……我
叫你亲爹行不行?叫你亲娘行不行?亲爹亲娘亲老祖宗,求你们发发善心出来吧,
我是个六十岁的下岗工人,家里还有一个生胃病的老伴,混到这一步已经够惨了,
你们可不能给我雪上加霜了,你们想死也不能死在我的小屋里啊,你们可以到树上
去上吊,可以到湖边去跳水,可以到铁道上去卧轨,你们想死在哪里也能死为什么
偏偏到我的小屋里来?我看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是个局长也是个处长,为这
点事儿值得死吗?你们这样死去可是轻如鸿毛啊,不值的,连你们这样的人都想死,
那我们这些下等人可咋活?局长,处长,你们想开点吧,你们跟我们比比嘛,出来
吧,出来吧……
任他把嗓子喊哑,铁壳小屋里还是寂静无声,暮归的乌鸦们围着高高的白杨树
梢叭叭大叫,团团旋转,好像一团黑云。他找来一块巨大的卵石,双手搬起,向铁
门砸了过去。咣啷一声巨响,卵石碎成两半,但铁门完好如初。他仄起肩膀,向铁
壳子撞去,铁壳子岿然不动,他却被反弹出三米多远,一屁股蹾在了地上。他感到
肩膀疼痛难忍,胳膊抬举不便,好像把锁子骨撞断了……

他骑着沉重的自行车仿佛梦游般地冲下山包,他没有捏车闸,他想就这样摔死
了更好,东北风迎面吹来,衣服鼓涨,肚子冰凉,耳朵边呼呼作响,仿佛腾云驾雾,
车后座上的垃圾袋子开了口,肮脏的纸片和塑料袋子在身后轰然而起,漫天飞舞。
环湖路上,连那个抗癌明星的身影也见不到了。一群灰秃秃的天鹅在湖面上盘旋着,
好像在选择地方降落。湖上已经结了一层冰,冰上落满黄土。他麻木地骑车进了城。
街灯已经点燃,不时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地响起。一辆没有鸣笛的警车
转动着红绿灯油油地滑过来,吓得他差点从自行车上栽下来。
他懵懵懂懂地来到了徒弟吕小胡的门前,刚要抬手敲门就看到门板上贴着一张
画儿,画上画着一个怒目向人的男孩。他转身想逃,看到徒弟提着一只光鸡从楼道
里走上来。楼梯间昏暗的灯光照着死鸡惨白的疙瘩皮,使他身上的老皮顿时变得像
鸡皮一样。他的腿软了,骨折过的地方像被锥子猛刺了一下子,痛得他一腚坐在了
楼梯上。吕小胡猛一怔,急问:
“师傅,您怎么在这儿?”
他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突然见到了爸爸的小男孩似的,嘴唇打着哆嗦,眼泪滚
滚而出。
“怎么啦师傅?”徒弟快步上前,把他拉起来,“出了什么事啦?”
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徒弟家门口,泣不成声地说:
“小胡,大事不好了……”
小胡慌忙开门,把他拉起来拖到屋子里,安排他坐在沙发上。
“师傅,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师娘死了?”
“不,”他有气无力地说,“比你师娘死去糟糕一千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胡焦急地问,“师傅,你快要把我急死了!”
“小胡,”他擦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说,“师傅闯了大祸了……”
“快说呀,啥事?!”
“中午进去了一男一女,现在还没出来……”
“没出来就多收钱呗,”小胡松了一口气,说,“这不是好事吗?”
“啥好事,他们在里边死了……”
“死了!”小胡吃了一惊,手里提着的暖瓶差点掉在地上,“是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看到他们死了?”
“我没看到他们死了……”
“你没看到他们死了,怎么知道他们死了?”
“他们肯定是死了……他们进去了三个小时,起初那个女的还哭哭啼啼,后来
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他让徒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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