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第96章


聂大海抬起脸,见是他,忙站了起来,从办公桌后走出,和他在沙发上相对而坐。
陆伯龄开门见山:“聂书记,今天上午刘振汉审问张峰,我去听了听,觉得……咱们的一些工作方式是不是存在一些问题?”
聂大海心情很好地说:“这种具体的工作,咱们就不要管那么多了。现在张峰一抓,我的心病也就去了大半。刚才省里的领导还打电话问起这个案子,我已经作了汇报,是龙腾公司的总经理作案,明宇的责任是用人不当。省里的领导说如果案子是这种结论,他们也就放心了。”
“案子要是这样了结当然好。”陆伯龄颇不以为然的样子,“可是……”他故意拖长声音,以引起聂大海的关注,然后又戛然而止。
聂大海果然有些紧张,忙不迭地问:“可是什么?说嘛!”
“在审讯中,张峰已经承认了自己是几个案件的主谋,我当时在监控室就给你打了电话。但刘振汉就是不甘心,总是暗示张峰,诱他供出背后的主谋。我搞政法这么多年了,这样审讯好像不符合一些规定吧?”
聂大海皱起了眉头:“主谋?张峰不就是主谋了吗?这个刘振汉,他还想搞出什么名堂?”
“刘振汉我总觉得是个粗人,除了干工作,不会想这么多。我怀疑,他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想把案件往斜里引?您看,现在张峰已经招供了,案情也水落石出,完全可以大白于天下了吗!对上级领导,对天都市老百姓都有了个很好的交待。在这种情况下,就应该把案卷往检察院交,早判早好。可公安局这样无是生非,惟恐天下不乱,是不是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陆伯龄又加了一把火。
聂大海的脸渐渐涨红了:“这些人是不是不把案子搞到明宇头上就不死心?好,我来问问庞天岳,让他去把聂明宇也抓起来!看他敢不敢?”他说着便怒气冲冲地去抓电话。
陆伯龄忙按住他的手:“聂书记,您消消气,这可不行。我觉得现在关键是张峰,只要他不乱咬,我看什么事情都好解决。”
聂大海平定了一下情绪,道:“这个张峰,我见过几次,他话不多,但不知道人品怎么样。如果他把什么责任都往明宇身上推,这个案子就复杂了”
陆伯龄身子往前倾了倾:“只要您同意,我去和郭政委谈谈,让他出面跟看守所的人交待一下,把张峰控制起来,或者换一个单人号房,您看……”
聂大海警觉起来:“这样做,不太好吧?会不会有人说闲话?”“聂书记!”陆伯龄很激动的样子站了起来,声音急促,”刑警队审人您不知道!花样儿可多了!就是意志再坚强的人也很难顶得住!咱们必须把张峰控制起来,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还不定弄出什么事情呢!真到了张峰把全部罪行推到明宇身上时,就不好补救了!”
聂大海是个饱经世事沧桑,历经官场磨练的政治经验丰富之人,自然明白一旦他松口,便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所以,没有立即答复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沉声道:“看来,我必须和刘振汉认真谈一次了,最终如何办,你等我的电话……”

市医院急诊室里,张峰脸色苍白,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由于急火攻心,他的胸口一阵阵剧痛。他躺在床上,戴着口罩的医生用听诊器在他的胸部探听着。马荃站在一旁,警惕地监视着。
医生卷起张峰的袖子开始给他量血压。突然有人敲门,马荃去开门,是汤文军奉命前来协助他。马荃小声说:“还没完,你在门口守着吧。”
趁着两位刑警说话的工夫,医生突然把一个纸卷塞入张峰的手心。张峰一愣,随即死死地把手攥了起来。
诊治完之后,马荃和汤文军会同看守员把张峰送回了号房。
张峰待铁门关上之后,蜷缩在号房的一角。他背对着同号嫌犯,面朝里躺着,慢慢展开手心里的纸卷,只见上面写着:假装挨打受伤。
他把纸条放进嘴里咀嚼着,脸上的神情安详了许多。他咽下纸浆,开始持续不断地呻吟起来:“哎哟,哎哟……”
号友们都围了上来,一个年龄稍长的人问他:“你怎么了!”
张峰苦着脸道:“他们给我上了刑……哎哟,痛死我了……”嫌犯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吭声了……
夕阳的余晖映照着烟波浩渺的大海。聂大海形孤影单地漫步在沙滩上。海浪披着金灿灿的光斑,一波波从遥远的天际涌来、退去,又涌来。他眺望着大海深处雾蒙蒙的天空,双眉紧锁,灰白的头.发在海风的吹拂下瑟瑟颤动。
刘振汉从远处走来。他在聂大海身后站住,低声喊道:“聂叔……”
聂大海伫立不动,自语般的声音里透着苍凉:“只有面对大海,才能感受到生命的短暂,也才能领悟到爱的内涵和悲天悯人的情怀……你说对吗,振汉?”
刘振汉摘下警帽,托在手里。他茫然地望着海面,沉默不语。
“振汉,你和明宇在我心目中一样,都是我的儿子,都是我的骄傲。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我的生命能够在你们身上延续,就像这世世不息连绵不绝的海浪。”
“聂叔,我……”刘振汉此时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聂大海缓缓转过身来,注视着他:“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去调查明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你们是生死兄弟,都是我的儿子。我现在问你一句:你有明宇的犯罪证据吗?”
刘振汉怔了怔,只得据实回答:“还……没有……”
“张峰己经归案,就够了。”聂大海向他面前跨近一步,“案子到此为止,这是我对你的要求,也是请求!”
“可是……”
聂大海打断他:“不要再说可是,就算是我求你!”
刘振汉慌了,心底涌起一股股苦涩。他感到眼前的海浪,像一排排大山,迎面压来。惶恐、绝望、悲伤死死地缠绕着他,他感到了一阵窒息,浑身的血像骤然之间被抽干了一般,摇摇欲坠。他拚命地挣扎着,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聂大海:“聂叔,我……不能这样做呀!从我踏入警营的第一天起,就把您对我的教诲——要秉公执法除暴安良——铭刻在心中。这十几年来,我都是按照您的要求去做的……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聂大海逼视着他,“你是不是也要把我当作包庇犯抓起来?还有你冯姨和两个妹妹——蕾蕾和孟琳。丽敏也不愿意看着明宇进监狱,难道你想把她们都抓起来关进监狱?”
“聂叔!”刘振汉“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您老可不能糊涂啊!
监狱对任何违法犯罪的人都是敞开大门的,如果我们纵容明宇,为他开脱,那么,最应该进监狱的是我!明宇是我的生死兄弟,我忍心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吗?但是,他现在的确是变坏了,而且无可救药,从他公司流出来贿赂各级干部的钱己达数千万,从案发到现在已经有近十个人死在他的手下了!我能放过他,可是法律能放过我吗?难道您非要咱们全家所有的人都成为他的陪葬品吗?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您可不能不分清楚啊!”
聂大海呆呆地看着悲怆欲绝的刘振汉,身体不由晃了晃,头一阵眩晕。他定了定神,沉思片刻后道:“你先起来,这些话是有些道理,咱们慢慢商量商量。”
刘振汉很艰难地爬了起来,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的我都知道,可这都是张峰一手操纵的。”
“现在还不能确定全部是张峰干的,从他在审讯中的状态看,这背后肯定有个很大很深的黑洞。”刘振汉面露凝重之色,“聂叔,不瞒您说,这是个通天的大案,可能到时候谁都挡不住的!”
聂大海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就查吧。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必须答应。”
“您说,只要您不让我违背法律。”
“你可以做到,而且也绝不会违背法律。”
刘振汉诧异地看着聂大海。
“现在张峰已经逮捕,我希望你主动提出回避,因为你有充足的理由,你和聂家的特殊关系,是尽人皆知的。然后让别人去办这个案子”
刘振汉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聂大海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明宇如果犯罪了,就让法律审判他吧。但送他上刑场的不应该是我的另一个儿子,这让我和你冯姨在感情上都接受不了。如果有人想利用这个案子做文章,我也就可以痛下绝手了,不会再为你所累。让别人去查吧,振汉,这对你也是个解脱。话,我只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必须作出选择。”
刘振汉结巴了:“这……这……”
聂大海脸沉了下来:“我已经安排你去党校学习了。我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仍然是我的儿子,而不是我的敌人!”他说罢大步走向海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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