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上场李娜自传》第42章


看完第一遍之后,我觉得自己没有完全理解其中的奥义。就倒回去重新看了几遍。我记得书里面写到,当一位老人问她是谁的时候,她说我叫什么什么,老人说:不对。
这时我开始问自己,我是谁?我知道我叫李娜,我知道我会打网球,但除此之外呢?排除掉名字和网球,我还剩下什么?
我找不到答案。
这本书里还探讨了本我和真我的关系。她还说:人跟人之间的沟通,是因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频率,当你觉得一个人非常适合自己的时候,其实是因为你发现了你们有同样的频率,拥有相同频率的人才会互相吸引。
这个观点我也非常同意。同时,我心中有着隐隐绞痛,我知道谁和我拥有相同的频率,但我把他弄丢了。
那是唯一一次,整整两个星期我只与自己的教练和治疗师在一起。
我一边与莫滕森磨合练球,一边四处搜罗姜山的消息,在西班牙的第二周,我总算打听到了他的下落。武汉的朋友一找到姜山,就立刻上网告诉我:姜山确实是回国了,并准确汇报了他的位置。
我松了口气,只要知道他在哪儿,我就安心了。
几天后,姜山给我发了一封邮件,问我在德国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我回复了他。可能是心情影响了专注度,我发过去的号码有一个数字是错误的。姜山又回复了一封邮件,说他打电话来,结果是个满口德语的老外接的,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我仔细看了自己的手机,确认了号码才又把邮件发过去。
我和姜山开始通过电话和邮件就此事沟通。我认为姜山是在闹情绪,但被他否认了。他告诉我:他只是希望能在适当的时候离开,这样新教练来之后才好工作。如果他真的跟随我来到马德里,可能会对新教练的工作造成阻碍。之前他和我说过他不会去西班牙,也是认真的。只是我那时不愿相信而已。
姜山后来对朋友也解释过这件事情,他说男人做事情的时候,女人是不理解的。男人可以因为爱离开,女人不会。因为爱我,所以他才离开了。他担心自己不走的话,我就更难受。我在那边有教练,什么都有,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事实上,那段时间,我的心情特别低落。压抑时我会上网和朋友联系,可是再好的朋友也代替不了姜山。他出走之后,我完全无法去面对内心巨大的空白,我可以失去任何人的支援,唯有他是不可取代的。
在法网比赛之前,我打了两站比赛,每当我在球场上失误或球路不顺时,就会想到那本书里面所说的:“在你改变不了事实的情况下,先去接受然后去臣服。”
以前出现问题时,我不会找自己的原因,而会怪罪于其他的人或事,我很抵抗接受“我不行”的事实。从看到这本书起,我发现以往我犯的所有错误,都是缘于我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情已经发生的事实,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所以后来在比赛当中,当自己打丢了一个球或失误时,我就会接受、臣服于它。已经发生的事情改变不了怎么办?只能接受,告诉自己改变不了,只能再做下一步,要放下。
那本书是我接触的张德芬的第一本书,我觉得很好,推荐给了很多朋友。它帮你看清楚很多事情。她说:有些东西要你先认识它、了解它,认识了它之后,它对你就不会再有那么强烈的神秘控制力。一个人愿意或者不抗拒地认识自己、体会自己,会让他更释然。
我开始缓慢地面对真正的自己,就像书中所说的,这让我更释然。
我不再抱怨和哭泣,在敞开心扉、坦率地沟通了几天后,我们谅解了彼此。打完马德里站和罗马站后,我有一个星期左右的空闲时间回慕尼黑为法网做准备。姜山也从国内飞过来了,我不愿意示弱,故意跟他开玩笑:“你看,你不在这儿的时候,我两项比赛都进前四了。”姜山回敬道:“我在的话,你就夺冠了。”
他就是永远不肯认输。我就是爱这样的他。
当我的小团队在场边观看我比赛的时候,我们有一套固定的赛前打气仪式。我的治疗师会先帮我做一些牵引之类的准备动作,做完后,他会和我握握手,告诉我:“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
而姜山会和我碰碰拳,说一声“放开打!没关系!”之类的话。
这使我信心百倍地进入赛场,我知道在自己身后,有充满了爱和期待的眼神在等待我,无论我胜利还是失败,他们的忠诚和友谊都不会动摇一分一毫。
30 节外生枝
我庆幸的是,我的亲戚和真正的朋友们,都不曾因为我的成就高低而对我好或者坏。从小他们就这样对我,今天他们还是这样对我。
我曾天真地以为:只要我打球打得好,我就可以做一个快乐的冠军。这么简单的想法很快受到了现实的嘲弄:成名带来了许多副产品,它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单纯,更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快乐。
姜山曾经形容我是一只刺猬:开始很小,很柔软,当感到被人伤害后,也不懂得如何回击,我唯一会做的就是赶紧把浑身的刺都竖起来。
我对这个比喻最初不肯承认,还觉得很生气,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大概、可能、也许……真是只刺猬。
一只伤心的笨刺猬。
因为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我见谁都举着刺。我是个敏感的人,非常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媒体对我的抨击让我的敏感变本加厉,以至于那只刺猬再也没有离开。它害怕极了。而它应对恐惧的办法就是起一身硬刺:“你看哈!我可是有刺的!”
结果可想而知了。
媒体当然不会把这点刺当回事,他们的版面上随时会出现核武器。
倒是不时让其他小动物——小白兔、小猫咪之类举报:“你干吗老着一身刺?你扎伤我了!你不是我们动物园的好小朋友!”
我也很委屈——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下,以及怎么放下。
我不懂得如何与媒体周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交朋友,怎样让自己的意思明确地表达出来。我身边的朋友不是运动员就是教练,没有曲解、放大、刁难和莫须有的暗示,我们的世界比外面那个世界要简单多了。
在这种条件下,我非常依赖自己的团队和身边的朋友,在他们面前,我可以完全卸下心防,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但在2011年,一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的一句话,让我发现,原来我一直非常看重的友情可以是这么淡薄。
那位朋友让我帮他利用我的关系要个项目做。我很为难,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根本开不了口去管人家要什么东西。
朋友说:“你怎么这样?”
我生气了:“我的为人一直就这样,我不愿意欠别人人情,欠别人人情肯定要还。而且我本来就是个不知道怎么跟领导沟通的人,我怎么直接去跟领导张口说:你给我一个项目做。再说领导凭什么把项目给我做。”
朋友——或者已经不是朋友了,直接来了一句:“李娜你变了。”
我真没变,我一直就这样。
后来他又来找我,说要开餐馆,他找人投资,用我的名字。
我告诉他我不想参与这些事,我现在是运动员,不太愿意去接触这些东西,这个领域是我完全不懂的,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
他又来了:“你怎么这样?”
我特别不能理解的一件事是:为什么他那么理所当然觉得我应该去帮他,不帮他就是我对不起他?
我们认识很多年,很早就认识对方,多年来一直是朋友,最后却出现这样的尴尬。
说来惭愧,我都年近三十的人了,才第一次领会到感情的脆弱:在利益面前,感情原来是如此不堪一击的。
在我的观念里,友谊是不会被利用的。我最好的朋友,都不是经常联系的,尽管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天南海北偏居一隅,但只要见面,仍会很“亲”。不跟你计较付出和得到,这才叫朋友。?
我不是一个懂得经营情感的人,如果有人对我好我恨不得双倍对他好,可是一旦受到伤害时又会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来保护自己,所以我的朋友并不多,我们不需要天天联系,但是伤心的时候会第一个想到你。而且我的朋友基本上都是从小一起打球成长的,另外,还有两个小学同学一直在联系。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也是一个害怕孤单的容易自卑的女孩,只有跟我一起长大的人,或者在身边一起工作生活比较久的人才会了解我,进而有机会走进我的内心世界里。我不擅长与人交往,建立联系,在人际关系中我几乎永远是被动的一方,所以就会更加珍惜朋友间的友谊。他们不会因为我成绩的好坏而对我有所不同,有时候他们会因为等我的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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