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荆轲》第24章


,还有根据《白狗秋千架》改编的《暖》也在东京电影节获奖,对于此次获奖的《蛙》,您有将其改编的打算吗?
答:现在,较之于八十年代,电影对小说的依赖度似乎有所降低。《蛙》当然是一部可以改编成电影的小说,也可以改编成话剧,但我自己暂时不会去改,我想创作新作更重要。
问:您怎么看待文学作品的改编?您觉得写剧本和写小说有什么不同?
答:小说改编成影视或其他的舞台作品,都是个选择的过程。选取精华,扬弃糟粕。改编者的眼光和水平,决定了他们能发现什么样子的小说,也决定了他们改编出的作品与原作的区别。话剧是离小说最近的艺术,其实,可以将话剧当成小说写,也可以将小说当成话剧写。至于影视剧本,有自己的艺术要求。我对此没有太多发言权。
问:《我们的荆轲》并不是一部改编作品,而是原本就为了舞台创作的,您能简单说一下创作背景吗?这个戏您最初的原动力来源于什么?
答:《我们的荆轲》原本就是话剧剧本。最初是为空军话剧团写的,但后来部队整编,这个剧团不存在了。我给这个团写过一个小剧场话剧《霸王别姬》,演出后获得很大成功。由此也激发了我写历史剧的热情。我曾经说要写历史剧三部曲,但直到现在也没完成。写戏的动力,一是兴趣;二是内心深处有话要说。
问:有人认为您在《我们的荆轲》这部作品里不仅解构了一个刺客,解构了一个荆轲刺秦的故事,甚至解构了历史,解构了我们一直以来的历史观。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或者说,这是您的初衷吗?
答:历史剧,其实都是现代人借古代的事来说现在的事。但古代的事到底真相如何?其实谁也说不清楚。我们现在看到的历史,我觉得都被严重加工过。我想,所谓古人,从根本上看,跟我们没有什么差别。因此,我没有刻意去解构历史,我只是把古人和现代人之间的障碍拆除了。
问:您在文学界已经获得了毋庸置疑的成功,您怎么评价自己在戏剧创作方面的表现?
答:戏剧创作方面,我是一个学徒。但我有成为一个剧作家的野心。
问:您对《我们的荆轲》的舞台呈现有什么期待,您对人艺的演员演绎您的作品有什么期待?
答:我对人艺的班底非常信任。剧本完成了,剩下的工作归他们,我不参加任何意见。
莫言采访之三:《我们的荆轲》是一部解构侠义的戏
问:看过戏之后,您有什么样的感触,例如有没有惊喜,或者遗憾?
答:看戏的时候,我坐在最后一排,一边看舞台上的演出,一边听观众的窃窃私语和反应。心中忐忑,充满期待。我感到剧组将剧本演绎得很好,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们将文字,变成了生龙活虎的人物。他们将平面的人物,变成了个性鲜明的人物。主要人物不须说,次要人物,像田光、狗屠、高渐离、秦武阳、太子丹,都成了“这一个”,这是最让我惊喜的。我原来最担心的部分,譬如,高渐离和燕姬讲述历史上的侠客故事,台词很长,很文,担心观众走神,但现在配上狗屠和秦武阳动漫般的滑稽表演,就很出彩。舞台设计简洁古朴,很有匠心。但文字都是楷书,不对,那时的文字应该是篆书吧?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提出的意见。另外,舞台上那一池水也显多余。
问:您怎么想到用这样一种方式去阐释荆轲的所作所为?这种想法的产生与您自身的经历或思考有什么联系吗?
答:2003年,空军话剧团的领导找到我,让我帮着他们修改一个写荆轲刺秦的剧本。我看了这个剧本,感到不对我的思路。剧本走得还是所谓历史正剧的路子,尽管在故事上有很多戏剧性的想象,譬如他设计了一场戏,在秦都咸阳的小酒馆里,让荆轲与微服私访的秦王相遇。这样的设计不能说不好,但一是距离《史记》太远,二是不涉及人物的内心,尤其不涉及人物内心的矛盾和痛苦。我想要写就应该不过多地虚构故事,而是在《史记》提供的有限故事情节内,往人物灵魂深处写。另外,我们不仅仅是历史故事的诠释者,应该让人物超越历史,进入现代。更要涉及人类最根本的问题:成长与觉醒。
写戏,写小说,写到最后,其实都是写自己。要嘛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要嘛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问:看了您的《我们的荆轲》,让我想起了陈凯歌导演之前拍的《赵氏孤儿》,给我感觉似乎大家都不太愿意相信曾经有这样的人存在,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答:我想不应该怀疑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就像不应该怀疑有真正的爱情存在一样。但这样的人物写出来,往往显得假,因为他们距离我们自己的生活太远。为了信仰舍生忘死的人,现在也有啊。但这样的人,有时候能够推动历史进步,有时候会成为反人类的人。我们不应该盲目地歌颂所谓的“侠义”,这种东西,有很大的负面性。因此。我这部戏,也可以看成是一部解构侠义的戏。是想把人的境界从侠义的层面上提高一步。
问:在剧中,荆轲的所做所想完全不足以名垂青史,那支撑您创作这部戏的动力是什么?或者说,您写的这样一位荆轲是想要表达什么呢?
答:我说过好多次,写人的成长与觉悟,也写人的困境与无奈。
问:在剧中,高渐离、荆轲等主要人物一直围绕着一个话题“成名”,在您看来“成名”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成名”与他的信念和追求是什么样的关系?
答:荆轲起初是和高渐离等人一样的,但他后来觉悟了。觉悟了,但没有出路,也没有退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里实际上有两种人生观在搏斗,一种是积极入世的,一种是消极避世的。旧时代的文人,实际上都在这两条道路间徘徊。人的不彻底就表现在这个地方。荆轲杀死燕姬,是他的不彻底的表现;易水边的犹豫,也是他不彻底的表现。他知道,真正的“高人”,是不会去刺秦的,也不会去学习传说中的西施与范蠡。“高人”该怎样做?他不知道。他可以说是无可奈何地走上了刺秦的不归路。
问:在这出戏的宣传页上《编剧的话》中您说:“这些人物是所有人,也是我们自己。我们对他人的批判,必须建立在自我批判的基础上。”这种自我批判为什么借用荆轲的故事,您所指的“我们”和荆轲有什么共同之处?
答:这段话不仅仅适应这部话剧,也适应我最新的小说《蛙》。我觉得,一个写作者的历史,也是一个自我认识的历史,如果对自己都不能剖析清楚,那就不可能认识作品中人物。敢于将自己心中最黑的部分亮出了,才可能正确认识恶,才可能更正确地认识善。只有认识到自己也是罪人,才可能具有宽大慈悲的胸怀。
问:此前您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史记》更像是现在的报告文学,它所呈现的历史事件很多具有很强的传奇性,某些故事当成小说看是完全可以的。”那在您看来,我们应该如何看待所谓的“历史”?
答:我们一直将《史记》当信史读,但其实这部书里,司马迁想象的成分很多。他写的也是他自己心中的历史。他对历史人物的爱憎,也影响了他对历史的真实记录。我写《红高粱》时就认识到,历史其实就是传奇,因为最初的历史是口口相传的,人们在传说历史时,都在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添油加醋,夸张神化。我现在还活蹦乱跳,但在我家乡,已经有人在“神化”我了,譬如说我过目不忘,说我能背诵《新华词典》,其实,我记忆力很差。所以,我建议将历史当成文学看。
问:您觉得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除了名利之外,理想和信念还残存多少,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答:名利之心,人人皆有,而且也有推动社会发展进步的积极作用,但如果将此当成最高的追求,显然是浅薄的。人总还要信仰一点东西,而所谓信仰,终极目的是使人更美好。而只有先使自己美好起来,才可能使众人美好。
问:中国的“侠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极其重要的一部分,您是否认同?还是人们为了某种精神需求而编造出来的?
答:侠文化,主要源头当是《史记》,后来的武侠小说又使之广为传播。这种文化所倡导的惩恶扬善,除暴安良,当有其进步意义,但侠与法律,经常有对抗性冲突,侠的精神,有很多不符合现代社会的部分,因此应该对其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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