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诗篇赏析》第21章


大多数人忘了飞
,〃有的翅膀上掉了毛不再长也飞不起来〃,这又该多让人可惜;更有甚者,〃有的羽毛叫人给修短了像鸽子似的只会在地上跳,有的拿背上一对翅膀上当辅去典钱使过了期再也赎不回〃,这又更该使人们警醒了。
事实上,如果我们把〃飞〃、〃翅膀〃等象征性意象理解得更宽泛一些,我们将更加震惊于人类〃丢失翅膀,〃〃不会再飞〃的状况。〃飞〃与〃翅膀,〃从某个角度说,正象征着人类的诗意、想象、灵性等本真自然之〃道〃。老子曰:〃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海德格尔认为:人只有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上,才能近临〃存在〃的身畔,只有在诗性活动中,被遮蔽着的〃存在〃的亮光才敞亮开来。在这里,东方西方,古代现代,都可谓殊途同归,批判的矛盾共同指向对自然之〃道〃和〃存在〃的亮光遮蔽掩埋的可悲生存状况。
诗人是人类的良心和先知,徐志摩同样在文章中表达对近代物质文明发达的某种困惑、反省和批判。
在暝想过云雀之飞、苍鹰之飞之后,在水到渠成地直抒胸臆:〃飞出这圈子,飞出这圈子〃,〃飞;超脱一切,笼盖一切,扫荡一切,吞吐一切〃的神思飞扬,纵情豪迈之后,诗人流露和表达的是深深的,近乎〃二律背反〃般难以解决的困惑与矛盾:
人类的工作是制造翅膀,还是束缚翅膀?这翅膀,承上了文明的重量,还能飞吗?
就在这种友人深省的深深困惑中,那〃一点子黑〃的〃鸟形机器〃,〃砰的一声炸响〃——炸碎了诗人在飞行中的幻想,诗人又不能不回到〃破碎的浮云〃般的现世人生中来。
浪漫诗哲海德格尔反复询问:在一个贫困的年代里,诗人何为?
显然,徐志摩已经用他〃如飞〃的美文,以他一生对〃飞翔〃理想的执着追求,甚至以他传奇般的,预言兑现式地死于〃鸟形机器〃的炸碎的人生结局,都为我们作出了最好的回答。
飞。只要人类犹存,〃想飞〃的欲望永难泯灭。
(陈旭光)
第三卷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07112 23:56:18 本章字数:5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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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①
夜,无所不包的夜,我颂美你!
夜,现在万象都象乳饱了的婴孩,在你大母温柔的、怀抱中眠熟。
一天只是紧叠的乌云,象野外一座帐篷,静悄悄的,
静悄悄的;
河面只闪着些纤微,软弱的辉芒,桥边的长梗水草,
黑沉沉的象几条烂醉的鲜鱼横浮在水上,
任凭惫懒的柳条,在他们的肩尾边撩拂;
对岸的牧场,屏围着墨青色的榆荫,阴森森的,
象一座才空的古墓;那边树背光芒,又是什么呢?
我在这沉静的境界中徘徊,在凝神地倾听,……听
不出青林的夜乐,听不出康河的梦呓,听不出鸟
翅的飞声;
我却在这静温中,听出宇宙进行的声息,黑夜的脉
搏与呼吸,听出无数的梦魂的匆忙踪迹;
也听出我自己的幻想,感受了神秘的冲动,在豁动
他久敛的习翮,准备飞出他沉闷的巢居,飞出这
沉寂的环境,去寻访
黑夜的奇观,去寻访更玄奥的秘密——
听呀,他已经沙沙的飞出云外去了!

一座大海的边沿,黑夜将慈母似的胸怀,紧贴住安
息的万象;
波澜也只是睡意,只是懒懒向空疏的沙滩上洗淹,
象一个小沙弥在瞌睡地撞他的夜钟,只是一片模
糊的声响。
那边岩石的面前,直竖着一个伟大的黑影——是人吗?
一头的长发,散披在肩上,在微风中颤动;
他的两肩,瘦的,长的,向着无限的的天空举着,——
他似在祷告,又似在悲泣——
是呀,悲泣——
海浪还只在慢沉沉的推送——
看呀,那不是他的一滴眼泪?
一颗明星似的眼泪,掉落在空疏的海砂上,落在倦懒 的浪头上,落在睡海的心窝
上,落在黑夜的脚
边——一颗明星似的眼泪!
一颗神灵,有力的眼泪,仿佛是发酵的酒酿,作
炸的引火,霹雳的电子;
他唤醒了海,唤醒了天,唤醒了黑夜,唤醒了浪
涛——真伟大的革命——
霎时地扯开了满天的云幕,化散了迟重的雾气,
纯碧的天中,复现出一轮团圆的明月,
一阵威武的西风,猛扫着大宝的琴弦,开始,神伟
的音乐。
海见了月光的笑容,听了大风的呼啸,也象初醒的
狮虎,摇摆咆哮起来——
霎时地浩大的声响,霎时地普遍的猖狂!
夜呀!你曾经见过几滴那明星似的眼泪?

到了二十世纪的不夜城。
夜呀,这是你的叛逆,这是恶俗文明的广告,无
耻,淫猥,残暴,肮脏,——表面却是一致的辉
耀,看,这边是跳舞会的尾声,
那边是夜宴的收梢,那厢高楼上一个肥狠的犹大,
正在奸污他钱掳的新娘;
那边街道转角上,有两个强人,擒住一个过客,
一手用刀割断他的喉管,一手掏他的钱包;
那边酒店的门外,麇聚着一群醉鬼,蹒跚地在秽
语,狂歌,音似钝刀刮锅底——
幻想更不忍观望,赶快的掉转翅膀,向清净境界飞去。
飞过了海,飞过了山,也飞回了一百多年的光阴——
他到了〃湖滨诗侣〃的故乡。
多明净的夜色!只淡淡的星辉在湖胸上舞旋,三四个草虫叫夜;
四围的山峰都把宽广的身影,寄宿在葛濑士迷亚柔 软的湖心,沉酣的睡熟;
那边〃乳鸽山庄〃放射出几缕油灯的稀光,斜偻在庄前的荆篱上;
听呀,那不是罪翁①吟诗的清音——
Thepoetswhoinearthhaverenderusheir
oftruthapuredelightbyheavanlylaysl
Oh!Mightmynamebenumberdamongtheir,
Thegladybowldendmyuntaldays!
①指英国著名的湖畔派诗人骚塞。
诗人解释大自然的精神,
美妙与诗歌的欢乐,苏解人间爱困!
无羡富贵,但求为此高尚的诗歌者之一人,
便撒手长瞑,我已不负吾生。
我便无憾地辞尘埃,返归无垠。
他音虽不亮,然韵节流畅,证见旷达的情怀,一个
个的音符,都变成了活动的火星,从窗棂里点飞出
来!飞入天空,仿佛一串鸢灯,凭彻青云,下
照流波,余音洒洒的惊起了林里的栖禽,放歌称叹。
接着清脆的嗓音,又不是他妹妹桃绿水(Dorothy)①的?
呀,原来新染烟癖的高柳列奇(Coleridge)②也在他
家作客,三人围坐在那间湫隘的客室里,壁炉前烤
火炉里烧着他们早上在园里亲劈的栗柴,在必拍的
作响,铁架上的水壶也已经滚沸,嗤嗤有声:
Tositwithoutemotion,hopeoraim
Inthelovedpressureofmycottagefire,
Andbistiesoftheflappingoftheflam⒀
Orkettlewhisperingitsfaintundersong, ①华兹华斯的妹妹,通译为多萝西。
②即英国湖畔派诗人柯勒律治。
坐处在可爱的将息炉火之前,
无情绪的兴奋,无冀,无筹营,
听,但听火焰,飐摇的微喧,
听水壶的沸响,自然的乐音。
夜呀,象这样人间难得的纪念,你保了多少……
四①
他又离了诗侣的山庄,飞出了湖滨,重复逆溯着
泅②涌的时潮,到了几百年前海岱儿堡(Heidelberg)的一个跳舞盛会。
雄伟的赭色宫堡一体沉浸在满目的银涛中,山下的
尼波河(Nubes)有悄悄的进行。
堡内只是舞过闹酒的欢声,那位海量的侏儒今晚已
喝到第六十三瓶啤酒,嚷着要吃那大厨里烧烤的
全牛,引得满庭假发粉面的男客、长裙如云女
宾,哄堂的大笑。
在笑声里幻想又溜回了不知几十世纪的一个昏
夜——
眼前只见烽烟四起,巴南苏斯的群山点成一座照彻
云天大火屏,
远远听得呼声,古朴壮硕的呼声,——
阿加孟龙③打破了屈次奄④,夺回了海伦⑤,
现在凯旋回雅典了,
希腊的人氏呀,大家快来欢呼呀!——
阿加孟龙,王中的王!
这呼声又将我幻想的双翼,吹回更不知无量数的由
旬,到了一个更古的黑夜,一座大山洞的跟前;
一群男女、老的、少的、腰围兽皮或树叶的原民,
蹲踞在一堆柴火的跟前,在煨烤大块的兽肉。猛
烈地腾窜的火花,同他们强固的躯体,黔黑多
毛的肌肤——
这是人类文明的摇荡时期。
夜呀,你是我们的老乳娘!

最后飞出气围,飞出了时空的关塞。
当前是宇宙的大观!
几百万个太阳,大的小的,红的黄的,放花竹似的
在无极中激震,旋转——
但人类的地球呢?
一海的星砂,却向哪里找去,
不好,他的归路迷了!
夜呀,你在哪里?
光明,你又在哪里?

不要怕,前面有我。
一个声音说。
你是谁呀?
不必问,跟着我来不会错的。我是宇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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