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诗篇赏析》第24章


④高蒂闲,通译戈蒂埃(18111872),法国诗人、小说家、批评家。
⑤丹德,通译但丁(12651321),意大利诗人,著有《神曲》等。
我重复回到现实的景色,轻裹在云锦之中的秋月,像一个遍体蒙纱的女郎,她那团圆清朗的外貌像新娘,但同时她幂弦的颜色,那是藕灰,她踟躇的行踵,掩泣的痕迹,又使人疑是送丧的丽姝。所以我曾说:
秋月呀?
我不盼望你团圆。
这是秋月的特色,不论她是悬在落日残照边的新镰,与〃黄昏晓〃竞艳的眉钩,中宵斗没西陲的金碗,星云参差间的银床,以至一轮腴满的中秋,不论盈昃高下,总在原来澄爽明秋之中,遍洒着一种我只能称之为〃悲哀的轻霭〃,和〃传愁的以太〃。即使你原来无愁,见此也禁不得沾染那〃灰色的音调〃,渐渐兴感起来!
秋月呀!
谁禁得起银指尖儿
浪漫地搔爬呵!
不信但看那一海的轻涛,可不是禁不住她一指的抚摩,在那里低徊饮泣呢!就是那:
无聊的云烟,
秋月的美满,
熏暖了飘心冷眼,
也清冷地穿上了轻缟的衣裳,
来参与这
美满的婚姻和丧礼。
十月六日志摩
于大洋之上寻求秋意,是诗人。
诗人在大海上找到了秋色,那是月光。
一海银波或低徊或咆哮,天幕〃一颗鲜翠的明星喜孜孜先来问探消息〃,而那珊珊晚来的新嫁娘,便是诗人等待已久的〃月华〃。这一片月色,如其说是自然界那〃一泻的清辉〃,毋宁说是诗人心中对人世的一片关注抚爱的辉光。
自谓〃好动〃、〃想飞〃的诗人,在这篇记游性诗化意味很浓的散文中以他想象的翅膀遍走天涯,游思所及,情泪沉醉,诗魂绻缝,那一片〃月色〃微愁而慰藉。
情爱是诗人不倦的话题。诗人选择了印度Ganges河边〃一对情醉的男女〃来承受他的月光的祝福。月之慈吻所至,烟篆柔婉,沉香浓郁,青春换取到的今生今世的这一瞬热烈而神秘。如画的场景让诗人的爱情理想得到某种诠释。
爱之深,痛之深。失去的爱,失去爱之后的感觉同样令诗人迷恋。诗人笔下那一个〃满面写着幽郁〃的〃诗人〃,为爱人离去的背影而悱怨失意,欲泣欲诉。诗人抚慰的月光便充当了〃失望儿的乳娘〃。
诗人永远是生命的同义词。这一个诗人自身,便总给人一种〃永不会老去的新鲜活泼的孩儿印象〃(郁达夫语)。这一片月光庇护一般抚摩着那个有着〃温软的眼睫、嫩桃似的腮〃的小小安琪儿之时,在生命和未来的眠床旁,诗人的〃赤子之心〃悄然掠过。
而于那些深深浸淫于生之绝望与重负之中的人们,月光〃不可言语比说的妩媚〃,只是平添哀愁和木然。面对那〃面海的柴屋〃中皱面驼腰的老妪以及伏于她膝上悲泣的少妇,那威尔士矿床附近被煤块擦黑面容、倦眠欲阖的矿工,诗人的同情之心,诗人安抚的月光,无奈地滑过泪所不能讲述的这一切。
诗人当然忘不了整理出一片〃静穆宁寂的境界〃,让他的月光倦倚稍憩,那是一片不闻虫吟、不见鱼跃的静默之潭。大自然,永远成为诗人的灵魂憩息之所。
无所不在的月色下,还有一个隐蔽的、为诗人情之独钟的美丽形象。那是一个窈窕的倩影,在静谧的月色中吹熄了灯火,倚窗而立,正应了诗人那句〃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到谁家〃。诗人想象她在精雅的书室中独自〃瘦损〃了。崇拜着爱情的诗人,不禁喟然神往:〃月光,你能否将我的梦魂带去,放在离她三五尺的玉兰花枝上。〃
这篇如诗如歌的〃印度洋上的秋思〃,字字句句、一点一滴浸润着诗人著称于世的万千柔情及其脆弱轻灵的气质。青春情酣的男女,恬然安睡的婴儿,独居雅室寂然消瘦的少女,临波流泪的失恋的〃诗人〃,长裙散洒幽咽饮泣的少妇,疲倦黝黑、沉重而漠然的矿工群像……在对这样一些或近或遥、具有疼痛感的意象的把握里,诗人纤细的感触或游移流连,或喟叹沉吟,丝丝缕缕总关一个〃情〃字。情醉的青春一瞬、早已久远的儿时酣梦固然无以忘怀,而诗人心头永驻不散的薄雾,更是人世难言的失落与不幸。那〃亮晶晶的月亮〃,在诗人心目中便不由轻漾着悲喟、轻染着泪痕了。
盖因见月而感秋色,因秋窗而拈新愁
,诗人之〃愁〃,贯穿大洋上的秋思。这一种〃悲哀的轻霭〃、〃传愁的以太〃,令诗人兴感之下不由慨然长叹:〃秋月呀!/谁禁得起银指尖儿/浪漫地搔爬呵!〃难载这许多愁,那同一轮秋月,初时在寻觅秋意的诗人眼中即如外貌〃团圆清朗〃的新娘,而待秋愁骤起,竟不免成为颜色幂弦、行踵踟躇的〃送丧的丽姝〃了。诗人不能不惑喟人生的变幻难解:〃秋月呀!/我不盼望你团圆。〃而到文末,〃美满的婚姻和丧礼〃这〃不谐之和〃,便沉重地一统于诗人不禁兴起的以诗结句中。
(张 丹)
第三卷 第七章
更新时间:2007112 23:56:18 本章字数: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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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
我们要盼望一个伟大的事实出现,我们要守候一个馨香的婴儿出世:——
你看他那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她那少妇的安详,柔和,端丽现在在剧烈的阵痛里变形成不可信的丑恶:你看她那遍体的筋络都在她薄嫩的皮肤底里暴涨着,可怕的青色与紫色,象受惊的水青蛇在田沟里急泅似的,汗珠站在她的前额上象一颗弹的黄豆。她的四肢与身体猛烈的抽搐着,畸屈着,奋挺着,纠旋着,仿佛她垫着的席子是用针尖编成的,仿佛她的帐围是用火焰织成的;
一个安详的,镇定的,端庄的,美丽的少妇,现在在绞痛的惨酷里变形成魔①鬼似的可怖:她的眼,一时紧紧的阖着,一时巨大的睁着,她那眼,原来象冬夜池潭里反映着的明星,现在吐露着青黄色的凶焰,眼珠象是烧红的炭火,映射出她灵魂最后的奋斗,她的原来朱红色的口唇,现在象是炉底的冷灰,她的口颤着,撅着,扭着,死神的热烈的亲吻不容许她一息的平安,她的发是散披着,横在口边,漫在胸前,象揪乱的麻丝,她的手指间紧抓着几穗拧下来的乱发;①1925年8月版《志摩的诗》〃魔〃为〃魇〃。
这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但她还不曾绝望,她的生命挣扎着血与肉与骨与肢体的纤微,在危崖的边沿上,抵抗着,搏斗着,死神的逼迫;
她还不曾放手,因为她知道(她的灵魂知道!)
这苦痛不是无因的,因为她知道她的胎宫里孕育着一点比她自己更伟大的生命的种子,包涵着一个比一切更永久的婴儿;
因为她知道这苦痛是婴儿要求出世的征候,是种子在泥土里爆裂成美丽的生命的消息,是她完成她自己生命的使命的时机;
因为她知道这忍耐是有结果的,在她剧痛的昏瞀中她仿佛听着上帝准许人间祈祷的声音,她仿佛听着天使们赞美未来的光明的声音;
因此她忍耐着,抵抗着,奋斗着……她抵拼绷断她统体的纤微,她要赎出在她那胎宫里动荡着的生命,在她一个完全,美丽的婴儿出世的盼望中,最锐利,最沉酣的痛感逼成了最锐利最沉酣的快感……
徐志摩短短的一生,其实都在致力于自己理想的〃馨香的婴儿〃的迎候。因此,他曾反复提及过这篇散文诗《婴儿》。先来看看徐志摩自己对这篇散文诗的谈论,将有助于我们对《婴儿》的理解。
1924年秋,徐志摩在北京师范大学的演讲(演讲稿发表时题名为《落叶》)中,引用过《婴儿》之后,说:〃这也许是无聊的希翼,但谁不愿意活命,就是到了绝望最后的边沿,我们也还要妥想希望的手臂从黑暗里伸出来挽着我们。我们不能不想望这痛苦的现在只是准备着一个更光荣的将来,我们要盼望一个洁白的肥胖的活泼的婴儿出世!〃
甚至过了五年之后,1929年秋,徐志摩在上海暨南大学的一次演讲(演讲稿发表时题名为《秋》)中,还提到:〃我借这一首不成形的咒诅的诗(指《毒药》,——本文作者注),发泄了我一腔的闷气,但我并不绝望、并不悲观,在极深刻的沉闷的底里,我那时还摸着了希望。所以我在《婴儿》——那首不成形的诗的最后一节——那诗的后段,在描写一个产妇在她生产的受罪中,还能含有希望的句子。在那时带有预言性的想象中,我想望着一个伟大的革命。〃
从徐志摩的这些自白中,我们不难看到两点:第一,《婴儿》不是对真实的人的诞生的描写,它是象征性的,是一个凝聚了作者情感和愿望的诗歌意象,寄托着诗人对〃一个更光荣的将来〃的期待;第二,它是站在绝望的边沿唱出的希望。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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