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舍菁华》第26章


乐亦在其中矣〃。譬喻则可,当真如此就嫌其不大卫生。第四十章 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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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没有洗过澡!生下来第三天,就有〃洗儿会〃,热腾腾的一盆香汤,还有果子采钱,亲朋围绕着看你洗澡。〃洗三〃的滋味如何,没有人能够记得。被杨贵妃用锦绣大襁褓裹起来的安禄山也许能体会一点点〃洗三〃的滋味,不过我想当时禄儿必定别有心事在。 
稍为长大一点,被母亲按在盆里洗澡永远是终身不忘的经验。越怕肥皂水流进眼里,肥皂水越爱往眼角里钻。胳肢窝怕痒,两肋也怕痒,脖子底下尤其怕痒,如果咯咯大笑把身子弄成扭股糖似的,就会顺手一巴掌没头没脸的拍了下来,有时候还真有一点痛。 
成年之后,应该知道澡雪垢滓乃人生一乐,但亦不尽然。我读中学的时候,学校有洗澡的设备,虽是因陋就简,冷热水却甚充分。但是学校仍须严格规定,至少每三天必须洗澡一次。这规定比起汉律〃吏五日得一休沐〃意义大不相同。五日一休沐,是放假一天,沐不沐还不是在你自己。学校规定三日一洗澡是强迫性的,而且还有惩罚的办法,洗澡室备有签到簿,三次不洗澡者公布名单,仍不悛悔者则指定时间派员监视强制执行。以我所知,不洗澡而签名者大有人在,俨如伪造文书;从未见有名单公布,更未见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袒裼裸袒,法令徒成具文。 
我们中国人一向是把洗澡当做一件大事的。自古就有沐浴而朝,齐戒沐浴以祀上帝的说法。曾点的生平快事是〃浴于沂〃。唯因其为大事,似乎未能视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到了唐朝,还有人〃居丧毁慕,三年不澡沐〃。晋朝的王猛扪虱而谈,更是经常不洗澡的明证。白居易诗〃今朝一澡濯,衰瘦颇有馀〃,洗一回澡居然有诗以纪之的价值。 
旧式人家,尽管是深宅大院,很少有特辟浴室的。一只大木盆,能蹲踞其中,把浴汤泼溅满地,便可以称心如意了。在北平,街上有的是〃金鸡未唱汤先热,红日东升客满堂〃的澡堂,也有所谓高级一些的如〃西??平〃,但是很多人都不敢问津,倒不一定是如米芾之〃好洁成癖至不与人同巾器〃,也不是怕进去被人偷走了裤子,实在是因为医药费用太大。〃早晨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怕的是水不仅包皮,还可能有点什么东西进入皮里面去。明知道有些城市的澡堂里面可以搓澡,敲背,捏足,修脚,理发,吃东西,高枕而眠,甚而至于不仅是高枕而眠,一律都非常方便,有些胆小的人还是望望然去之,宁可回到家里去蹲踞在那一只大木盆里将就将就。近代的家庭洗澡间当然是令人称便,可惜颇有〃西化〃之嫌,非我国之所固有。不过我们也无需过于自馁,西洋人之早雨浴晚雨浴一天??洗两回,也只是很晚近的事。罗马皇帝喀拉凯拉之广造宏丽的公共浴室容纳一万六千人同时入浴,那只是历史上的美谈。那些浴室早已由于蛮人入侵而沦为废墟,早期基督教的禁欲趋向又把沐浴的美德破坏无遗。在中古期间的僧侣是不大注意他们的肉体上的清洁的。〃与其澡于水,宁澡于德〃(传玄澡盘铭)大概是他们所信奉的道理。欧洲近代的修女学校还留有一些中古遗风,女生们隔两个星期才能洗澡一次,而且在洗的时候还要携带一件长达膝部以下的长袍作为浴衣,脱衣服的时候还有一套特殊技术,不可使自己看到自己的身体!英国维多利亚时代之〃星期六晚的洗澡〃是一般人民经常有的生活项目之一。平常的日子大概都是〃不宜沐浴〃。 
我国的佛教僧侣也有关于沐浴的规定,请看〃百丈清规,六〃:〃展浴袱取出浴具于一边,解上衣,未卸直裰,先脱下面裙裳,以脚布围身,方可系浴裙,将??裤卷摺纳袱内〃。虽未明言隔多久洗一次,看那脱衣层次规定之严,其用心与中古基督教会殆异趣同工。 
在某些情形之下裸体运动是有其必要的,洗澡即其一也。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在一个适当的地方,即使于洗濯之馀观赏一下原来属于自己的肉体,亦无伤大雅。若说赤身裸体便是邪恶,那么衣冠禽兽又好在哪里? 
礼(儒行云):〃儒有澡身而浴德〃。我看人的身与心应该都保持清洁,而且并行不悖。第四十一章 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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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天睡眠八小时,便占去一天的三分之一,一生之中三分之一的时间于〃一枕黑甜〃之中度过,睡不能不算是人生一件大事。可是人在筋骨疲劳之后,眼皮一垂,枕中自有乾坤,其事乃如食色一般的自然,好像是不需措意。 
豪杰之士有〃闻午夜荒鸡起舞〃者,说起来令人神往,但是五代时之陈希夷,居然隐于睡,据说〃小则亘月,大则几年,方一觉,〃没有人疑其为有睡病,而且传为美谈。这样的大量睡眠,非常人之所能。我们的传统的看法,大抵是不鼓励人多睡觉。昼寝的人早已被孔老夫子斥为不可造就。使得我们居住在亚热带的人午后小憩(西班牙人所谓Siesta)时内心不免惭愧。后汉时有一位边孝先,也是为了睡觉受他的弟子们的嘲笑,〃边孝先,腹便便,懒读书,但欲眠〃。佛说在家戒法,特别指出〃贪睡眠乐〃为〃精进波罗密〃之一障。大盖倒头便睡,等着太阳晒屁股,其事甚易,而掀起被衾,跳出软暖,至少在肉体上作〃顶天立地〃状,其事较难。 
其实睡眠还是需要适量。我看倒是睡眠不足为害较大。〃睡眠是自然的第二道菜〃:亦即最丰盛的主菜之谓。多少身心的疲惫都在一阵〃装死〃之中涤除净尽。车祸的发生时常因为驾车的人在打瞌睡。衙门机构一些人员之一张铁青的脸,傲气凌人,也往往是由于睡眠不足,头昏脑涨,一肚皮的怨气无处发泄,如何能在脸上绽出人类所特有的笑容?至于在高位者,他们的睡眠更为重要,一夜失眠,不知要造成多少纰漏。 
睡眠是自然的安排,而我们往往不能享受。以〃天知地知我知子知〃闻名的杨震,我想他睡觉没有困难,至少不会失眠,因为他光明磊落。心有恐惧,心有挂痴,心有忮求,倒下去只好展转反侧,人尚未死而已先不能瞑目。庄子所谓〃至人无梦〃,楞严经所谓〃梦想消灭,寝寤恒一〃,都是说心里本来平安,睡时也自然踏实。劳苦分子,生活简单,日入而息,日出而作,不容易失眠。听说有许多治疗失眠的偏方,或教人计算数目字,或教人想像中描绘人体轮廓,其用意无非是要人收敛他的颠倒妄想,忘怀一切,但不知有多少实效,愈失眠愈焦急,愈焦急愈失眠,恶性循环,只好瞪着大眼睛,不觉东方之既白。 
睡眠不能无床。古人席地而坐卧,我由〃榻榻米〃体验之,觉得不是滋味。后来北方的土坑砖坑,即较胜一筹。近代之床,实为一大进步。床宜大,不宜小。今之所谓双人床,阔不过四五尺,仅足供单人翻覆,还说什么〃被底鸳鸯〃?莎士比亚《第十二夜》提到一张大床,英国Ware地方某旅舍有大床,七尺六寸高,十尺九寸长,十尺九寸阔,雕刻甚工,可睡十二人云。尺寸足够大了,但是睡上一打,其去沙丁鱼也几希,并不令人羡慕。讲到规模,还是要推我们上国的衣冠文物。我家在北平即藏有一旧床,杭州制,竹篾为绷,宽九尺余,深六尺余,床架高八尺,三面隔扇,下面左右床柜,俨然一间小屋,最可人处是床里横放架板一条,图书,盖碗,桌灯,四乾四鲜,均可陈列其上,助我枕上之功。洋人的弹簧床,睡上去如落在棉花堆里,冬日犹可,夏日燠不可当,而且洋人的那种铺被的方法,将身体放在两层被单之间,把毯子裹在床垫之上,一翻身肩膀透风,一伸腿脚趾戳被,并不舒服。佛家的八戒,其中之一是〃不坐高广大床〃,和我的理想正好相反,我至今还想念我老家里的那张高广大床。 
睡觉的姿态人各不同,亦无长久保持〃睡如弓〃的姿态之可能与必要。王右军那样的东床坦腹,不失为潇洒。即使佝偻着,如死蚯蚓,匍匐着,如癞虾蟆,也不干谁底事。北方有些地方的人士,无论严寒酷暑,入睡时必脱得一丝不挂,在被窝之内实行天体运劲,亦无伤风化。唯有鼾声雷鸣,最使不得。宋张端义《贵耳集》载一条奇闻:〃刘垂范往见羽士寇朝,其徒告以睡。刘坐寝外闻鼻鼾之声,雄美可听,曰:寇先生睡有乐,乃华胥调。〃所谓〃华胥调〃见陈希夷故事,据〃仙佛奇踪〃,〃脉搏居华山,有一客过访,适值其睡,旁有一异人,听其息声,以墨笔记之。客怪而问之,其人曰:"此先生华胥调混沌谱也。"华胥氏之国不曾游过,华胥调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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