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桃花源》第35章


尽兀自的站在便所的玻璃窗口偷看。原来他旅馆里的浴室,就在便所的间壁,从便所的玻琉窗看去,浴室里的动静了了可看。他起初以为看一看就可以走的,然而到了一看之后,他竟同被钉子钉住的一样,动也不能动了。
那一双雪样的乳峰!
那一双肥白的大腿!
这全身的曲线!
呼气也不呼,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他面上的筋肉,都发起痉挛来了。愈看愈颤得厉害,他那发颤的前额部竟同玻琉窗冲击了一下。被蒸气包住的那*裸的“伊扶”便发了娇声问说:
“是谁呀?……”
他一声也不响,急忙跳出了便所,就三脚两步的跑上楼上去了。
他跑到了房里,面上同火烧的一样,口也干渴了。一边他自家打自家的嘴巴,一边就把他的被窝拿出来睡了。他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便立起了两耳,听起楼下的动静来。他听听泼水的声音也息了,浴室的门开了之后,他听见她的脚步声好像是走上楼来的样子。用被包着了头,他心里的耳朵明明告诉他说:
“她已经立在门外了。”
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奔注的样子。心里怕得非常,羞得非常,也喜欢得非常。然而若有人问他,他无论如何,总不肯承认说,这时候他是喜欢的。
……
原来日本的妇人都不穿裤子,身上贴肉只围着一条短短的围裙。外边就是一件长袖的衣服,衣服上也没有钮扣,腰里只缚着一条一尺多宽的带子,后面结着一个方结。她们走路的时候,前面的衣服每一步一步的掀开来,所以红色的围裙,同肥白的腿肉,每能偷看。这是日本女子特别的美处;他在路上遇见女子的时候,注意的就是这些地方。他切齿的痛骂自己,畜生!狗贼!卑怯的人!也便是这个时候。
他看了那侍女的围裙角,心头便乱跳起来。愈想同她说话,但愈觉得讲不出话来。大约那侍女是看得不耐烦起来了,便轻轻的问他说:
“你府上是什么地方?”
一听了这一句话,他那清瘦苍白的面上,又起了一层红色;含含糊糊的回答了一声,他呐呐的总说不出清晰的回话来。可怜他又站在断头台上了。
原来日本人轻视中国人,同我们轻视猪狗一样。日本人都叫中国人作“*人”,这“*人”三字,在日本,比我们骂人的“贱贼”还更难听,如今在一个如花的少女前头,他不得不自认说:“我是*人”了。
“中国呀中国,你怎么不强大起来!”
……
“狗才!俗物!你们都敢来欺侮我么?复仇复仇,我总要复你们的仇。世间那里有真心的女子!那侍女的负心东西,你竟敢把我丢了么?罢了罢了,我再也不爱女人了,我再也不爱女人了。我就爱我的祖国,我就把我的祖国当作了情人罢。”
……
他直的跑下了楼,套上了皮鞋,就走到外面来。
外面冷得非常,这一天大约是旧历的初*的样子。半轮寒月,高挂在天空的左半边。淡青的圆形盖里,也有几点疏星,散在那里。
他在海边上走了一回,看看远岸的渔灯,同鬼火似的在那里招引他。细浪中间,映着了银色的月光,好像是山鬼的眼波,在那里开闭的样子。不知是什么道理,他忽想跳入海里去死了。
他摸摸身边看,乘电车的钱也没有了。想想白天的事情看,他又不得不痛骂自己。
“我怎么会走上那样的地方去的?我已经变了一个最下等的人了。悔也无及,悔也无及。我就在这里死了罢。我所求的爱情,大约是求不到的了。没有爱情的生涯,岂不同死灰一样么?唉,这干燥的生涯,这干燥的生涯,世上的人又都在那里仇视我,欺侮我,连我自家的亲弟兄,自家的手足,都在那里排挤我到这世界外去。我将何以为生,我又何必生存在这多苦的世界里呢!”
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就连连续续的滴了下来。他那灰白的面色,竟同死人没有分别了。他也不举起手来揩揩眼泪,月光射到他的面上,两条泪线,倒变了叶上的朝露一样放起光来。他回转头来看看他自家的又瘦又长的影子,就觉得心痛起来。
“可怜你这清影,跟了我二十一年,如今这大海就是你的葬身地了,我的身子,虽然被人家欺辱,我可不该累你也瘦弱到这步田地的。影子呀影子,你饶了我罢!”
他向西面一看,那灯台的光,一霎变了红一霎变了绿的在那里尽它的本职。那绿的光射到海面上的时候,海面就现出一条淡青的路来。再向西天一看,他只见西方青苍苍的天底下,有一颗明星,在那里摇动。
“那一颗摇摇不定的明星的底下,就是我的故国。也就是我的生地。我在那一颗星的底下,也曾送过十八个秋冬,我的乡土啊,我如今再也不能见你的面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尽在那里自伤自悼的想这些伤心的哀话。
走了一会,再向那西方的明星看了一眼,他的眼泪便同骤雨似的落下来了。他觉得四边的景物,都模糊起来。把眼泪揩了一下,立住了脚,长叹了一声,他便断断续续的说:
“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
“你快富起来!强起来罢!
“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
一九二一年五月九日改作
郁达夫擅长心理描写,这篇小说深刻地描写了主人公生命的痛苦,起初因青春期*的渴望得不到满足而患了忧郁症,后来跟一名日本*发生*后又认识到他生命痛苦的根源在于祖国的贫弱,生命由此得到升华。主人公从肉体的痛苦到心理的痛苦,最后精神升华到国家的高度,从个人的一己痛苦想到了所有人的痛苦,生命升华了,精神提高了。所以这篇小说虽然在当时是很暴露的,但又是很严肃的,只有真诚坦率的郁达夫能做到。主人公从小我的痛苦中走出来,升华到国家的高度,这就是生命的高贵,也是这篇小说的可贵之处。
人的生命,不仅是物质的生命,而且是精神的生命,也唯有上升到精神,人的生命才是真正的生命,因此生命的本质是精神。那种动植物还不是真正的生命,它们只是自然的延伸而已,甚至没有精神的人也成为真正的生命。高扬精神,正是生命的伟大之处。关于生命的本质,也有许多不同的看法,下面就此谈一下主要的几种观点。
一种观点认为生命的本质是意志。叔本华和尼采持这种观点。意志是一种非理性的本能冲动和自然的欲求,叔本华认为意志的客体化就是世界,世界就是我的意志。意志的客体化也就是生命的神秘力量在起作用,生命即意志,意志即生命。叔本华说:“意志既然是自在之物,是这世界内在的涵蕴和本质的东西;而生命,这可见的世界,现象,又都只是反映意志的镜子;那么现象就会不可分离地随伴生命(意志),如影不离形;并且是哪儿有意志,哪儿就有生命,有世界。所以就生命意志来说,它确是拿稳了生命的;只要我们充满了生命意志,就无须为我们的生存而担心,即令在看到死亡的时候,也应如此。”意志上升为自在之物,成为了世界的本质,叔本华把意志提升为世界的终极本体,从而也陷入了彻底的唯心主义,意志决定一切,但是叔本华的意志是消极的,他最终否定了生命意志。尼采与叔本华正相反,他肯定生命意志,极力抬高意志的积极的力量,他认为生命的本质就是强力意志,他说:“生命所追求的首先是释放自己的力量——生命本身就是强力意志。”同样地尼采认为意志是世界的本质,它永恒地创造和破坏,表现人的生命力,现代人应从资本主义和理性压抑下解放出来寻找生命的永恒乐趣,因而上帝也成了生命的最大敌人,人只有进化为“超人”才能实现人生的根本意义。生命即意志,生命力即强力意志,尼采肯定生命意志,极其称赞酒神精神。
叔本华和尼采高扬生命意志,把意志看得高于一切,这也是西方自我意识觉醒的一种表现,但他们强调的是非理性的意志而不是理性的意志,他们主要停留于人的感性存在,受制于人的本能和欲求,因而意志成了人生痛苦的根源,所以叔本华最终否定了生命意志,而尼采却认为意志不管给人带来快乐还是痛苦,只要能增加生命力的,就是强力意思,否则就是退化的意志,软弱的意志,而弱化的意志是没有生命力的。尼采极其讨厌传统道德,认为它束缚了生命意志,因为尼采不承认意志有善恶之分,在他看来,凡是增强生命力的意志就是善的,减弱生命力的意志就是恶的。这种观念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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