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獒不是狗》第73章


离,慢悠悠地说:“上帝听取忏悔时,我可以在场,也可以不在场。如果我意识到我将要听到的忏悔是不可以公开的,我就会立刻走开。事实上,对每个来忏悔的人,我只知道他有罪,却不知道他有什么罪。我们的信念是:只要上帝听到了,就能让他获得解脱。而我只想跪求永恒的允诺,让明察秋毫的上帝像宽恕我一样宽恕这个人和他的所有罪恶。”
我好像掉进了海里,呛了几口水,但还是做着垂死挣扎。我急巴巴地乞求着:“你知道我身边这个女人是谁?她是袁最的妻子。她和她的女儿都深爱着这个犯了罪的人。她们不会放弃他,就像上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求助于他的人。但她们还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她们想分担他的罪责和痛苦,想帮助上帝拯救他的灵魂。牧师,麻烦你告诉我们吧。”
约翰牧师慈样地看着姒苏,仿佛在征询她的意见。姒苏突然抖了一下,急急地摆手:“不不,要是不便说,就不要说。”她似乎意识到我是借了她的名义想探知袁最的事情,其实我跟她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我望着她,胸腔里激愤地升起了一股怜悯的温情。我想我还拖延什么呢?我应该就在此刻把我知道的关于袁最的一切都告诉她,因为她是女人,而且是一个如此柔顺文静!楚楚可人的女人。就这么简单,我本质上是惜香爱玉甚至好色的。我相信她决不会把我滞留蓝岛的事通报给袁最,因为那样不仅救不了袁最,反而会激化矛盾。再说了,就算她会告诉袁最,跟我给她说与不说,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说起了地震以及地震中的藏獒节,说起了烧毁数百只藏獒和一个人的那场人为的大火,说起了死里脱身的嘎朵觉悟和袁最的嫌疑,说起了被人偷走的八只小藏獒和母荚各姿各雅。最后我说:“各姿各雅用爪子掏出了一个洞,又用身体撑住了继续往下塌的废墟,一撑就是六天六夜。六天六夜,强巴一家吃着各姿各雅的奶水,存活在各姿各雅一动不动支撑起来的空间里,直到被救出。而救援的人之所以发现碉楼废墟下还有生命,也完全是靠了各姿各雅衰弱的却坚定不移的呼唤声,它一直在呼唤外面的人,也一直在呼唤强巴一家:不要失去信心,坚持,坚持。就是这样一只伟大的藏獒,现在又被袁最骗为己有了。贪婪哪,人的贪婪什么时候才有个够呢?”
姒苏哭了,抑制不住的伤心和感动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约翰牧师诧异地看着我,像是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向我打听?
我说:“我希望听到他自己的陈述,除了验证我的调查,我还想知道牧师你的看法。在你们基督教看来,人在骨子里是不是喜欢犯罪?如果不是,还要上帝干什么?如果正是因为上帝可以拯救罪恶的灵魂,人才喜欢犯罪,岂不是上帝反而成了罪孽产生的根源?如果上帝的职业就是拯救罪恶,岂不是上帝越忙,人类就越没有希望?上帝到底是真实的存在,还是一种假设?如果是假设,说明不信上帝也可以爱人类;如果不是假设,上帝能显示奇迹让我看看吗?”我知道我又开始情不自禁地挑战牧师了,虽然无神论的挑战总是无知而狂妄,但是我喜欢。我一口气提了这么多自以为尖锐的期待反驳的问题,轻蔑的表示溢于言表。
但是约翰牧师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读过《圣经》吗?”看我点头,又说,“那你怎么还有这么多的疑问?我现在只告诉你奇迹。奇迹总是产生在你的愿望之中,想想你此刻的愿望是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我知道。”
我更加轻蔑地说:“你知道什么?我想即刻见到嘎朵觉悟!各姿各雅和八只小藏獒,想带它们离开蓝岛,回到青果阿妈草原你知道吗?”
约翰牧师没有回答,只是抬头仰望着讲坛后面的耶稣受难雕像。他望得那么专注而肃穆,仿佛此刻所有的语言都在他的凝视中悄然消解。我被他感染得不禁也望起来:有什么特别的吗?跟我在别处见过的一模一样——耶稣浑身裸露,只用脏破的衣服遮挡着生殖器,头聋拉着,荆棘编制的皇冠却戴得端端正正。背后的十字架看上去并不沉重,却能让人感觉到整个人类的痛苦其实就是等待救援,当二个圣者伸臂而立时,他便描述了人为什么需要救援的原因。
在十字架的上端,镌刻着几行工整的文字。我不认识,但能猜出那是用古代希伯来文!罗马文和希腊文写的“拿撒勒人耶稣犹太之王”几个字。
我冲动地又说:“我知道,耶稣在为人类受苦。如果人类能够解脱自己的苦和罪,上帝之子就不必为我们受难。人类走出罪恶的结果,就是让耶稣走下十字架。照这么说,信仰基督就是为了解放耶稣和上帝,而不是期待耶稣和上帝解放人类。但是你一定会说:恰恰相反,没有上帝的关照,人类就无法从苦难和罪恶中解脱出来。上帝监控着人类的灵魂,帮助我们从罪恶中升起,洗干净自己的灵肉,坐在天使的羽翼上进人天国。虽然事实上在上帝的关照下,人类的罪恶越来越多,但如果没有上帝的关照,人类早就堕落得不成人类了。”
约翰牧师把眼光从耶稣受难像上移开,笑望着我说:“为什么你的内心如此狂乱又如此躁动呢?说服不了自己的人,也说服不了别人。没有饭依就没有宁静,而你却把轻率和怀疑当作了你目前的伴侣。其实一个人只期待永恒就够了,但永恒是什么,你现在还不知道。因为你是一个有罪的人,你需要在忏悔中解脱。忏悔是需要透明的。在走向透明的挣扎时,你跟任何人都一样,盲目而激愤。”
我感觉他的眼光敏锐而犀利,犀利地穿透了我的灵魂。又一想,我有灵魂吗,能感觉到穿透的存在吗?一个没有灵魂的人,面对罪恶和高尚都是一样的狂喜。犯罪的荣耀和追求道德的荣耀有什么区别呢?
我是一个罪人,却不能用痛悔和自恨来腌渍自己的情绪,常常为自己的和别人的犯罪而莫名地兴奋着。
没错,饭依会带来宁静,但我要宁静干什么?那是死人的风格!行尸走肉的状态。我站起来,看了一眼已经擦干泪水的姒苏,生硬地说:“走吧。”
约翰牧师送我们走出了教堂。阳光洒在他身上,金晃晃的照耀下,老人显得更老了,也更坚拔了。我朝他挥挥手,走进了柏树巨大的阴影。一瞬间我感到基督山的阴影全部笼罩在了我身上,我不胜悲惶,一丝凄哀的痛楚就像电流袭击了我的心脑。我意识到我是可怜而卑贱的,我在自欺欺人的状态里对空气一样永恒的圣灵之所大打出手。之后才发现我已经无力塑造自己,在拒绝忏悔拒绝透明的时候,地上落满了我挣扎的足迹。
我们走下基督山的石阶。我忧郁地望着姒苏,拿不准地说:“再见了,我们,可能,还会有联系吧?”似苏把塑料袋里打包后的酒菜递给我。我接住,才想起我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了什么地方,而她却没忘了为我带上。
她把满眼的恳求和期望落在我脸上:“不管你说的是不是事实,不管你有没有什么证据,在你能宽恕的时候,尽量宽恕他吧,求你了。”
原来她并不认为我说的是事实,她相信我在我认定的袁最的主要罪行上还没有拿到证据。她请求我宽恕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预防。我用眼光扫描着她的清秀,不愉快地说:“你好像是袁最的上帝?但愿……我也是吧。”
5
我从来没思考过什么叫奇迹,直到它出现在我眼前,我才想到奇迹就是在你觉得它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时候它的确出现了。我坐着出租车回到旅馆,怎么也没想到奇迹就在那里等着我。我腿脚僵硬,目瞪口呆,脑子里映现的全是基督山上我跟约翰牧师相处时的情形。我说了,如果上帝不是假设,它就应该显示奇迹让我看看。我还说了,我期待的奇迹就是即刻见到嘎朵觉悟!各姿各雅和八只小藏獒,带它们离开蓝岛。约翰牧师用沉默回答了我。现在我相信,就在他深渊似的沉默中,一定涌动着海潮般的祈求:“上帝啊,请满足这个人的愿望。”
它们,也就是我说的奇迹,就在旅馆门前的台阶下。八只小藏獒卧着,嘎朵觉悟和各姿各雅一左一右站着,一个个吐着舌头,显然又热又渴。它们看到我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并没有喜出望外地摇着尾巴迎我跑来,而是冷傲而淡定地望着我,好像原本就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它们面前。我也没有立刻扑过去,在十五米开外的距离中停留了好一会儿。我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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