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大师林语堂》第46章


“我就是专门收藏假古董的。”
林语堂携翠凤1962年造访南美洲,所到之处,欢迎者如云。在巴西的一次集会上,来听的人太多,挤满了临街的大道,政府不得不出动警察来维持治安。演讲者是人越多越兴奋,越容易出妙语,林语堂也不例外,他留下了最广为传诵的一段:“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国的乡村,屋子里安装着美国的水电煤气等管子,有个中国厨子,娶个日本太太,再找个法国情人。”
林语堂喜欢演讲,可太多了也腻味。尤其是到台湾定居后,几乎每个星期都得例行公事讲上几次。国人演讲长得像王妈妈的裹脚布,客气寒暄话起承转合,林语堂苦不堪言。一次,轮到林语堂讲时已是中午过半,与会者饥肠辘辘,又不得不装出饶有兴致的样子。他上台后说:“绅士的演讲应该像女士的裙子,越短越迷人!”说完就结束了发言。
还有一次,林语堂被邀出席一个宴会。吃完饭,主人说仰慕林语堂的大名,请他临时作个发言。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林语堂再不情愿,饭已经吃了,闹僵了脸面上过不去。他叹了口气,深呼吸,挺起胸膛走到台前,“诸位,我讲个小笑话,助助消化。”
闻名遐尔的幽默大师要发言,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他慢悠悠地说,古罗马时代,皇帝常指派手下将活人投到斗兽场中给野兽吃掉,他便在活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喊叫和淋漓的鲜血中欣赏。一日,皇帝投一个人进了狮子笼。那人不害怕,径直走到狮子面前,在它耳边说了几句话。狮子一连后退了几步,掉头就走。皇帝想,可能狮子是病了,胃口不好,于是命人又放了一只饿了好几天的饿虎进去。老虎面露凶光地扑向那人,张大了嘴,露出森森的獠牙,那人还是不畏惧,走到老虎身边耳语一番,饿虎竟然也灰溜溜地逃走了。皇帝大为吃惊,以为这人有什么神奇的法术,可以令狮子饿虎不吃他。他将那人招来,问:“你究竟向那狮子、老虎说了什么话,使它们掉头而去呢?”那人不慌不忙地说:“其实很简单,我只是提醒它们,吃掉我当然容易,可是吃了以后你得开口说话,演讲一番。”
演讲趣闻(2)
宾客被吊足胃口听了前面一大段,心思浮离,不知道林语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突然听到最后一句,笑岔了气。主人脸青一阵白一阵,还得迎合大家,呵呵地干笑几声。好在这事传开了,饭后的临时演讲日渐少了。
林语堂平生演讲无数,总是伴随着喝彩鼓掌,但有次讲到一半,他竟然给“轰”下来了。
世界笔会第36届年会在法国蒙顿举行,林语堂作为代表上台发言。大会规定每个人只能讲5分钟,林语堂觉得5分钟太短,于是找大会主席交涉,要求讲15分钟。大会主席一口回绝,而且说林博士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能破例。林语堂平白无辜被暗讽,火也上来了,较真地说,要是5分钟,他就不讲了。这可急坏了同去的马星野。他赶紧找大会主席私下里协商,主席终于答应给10分钟。他又找到秘书长,秘书长处事灵活,说发言时间也不是死的,先给林语堂安排10分钟,要是时间到了还没有结束发言,可适当顺延。
林语堂觉得这个决定还可以接受,恢复了神态,兴致盎然地上台演讲了。他讲得投入,妙语连珠,台下时而鸦雀无声,时而哄堂大笑,演讲效果很好。不知不觉已经到了10分钟,林语堂讲得正兴起,没有结束的意思。主席敲了敲钟,很生硬地提醒:“演讲时间已到,请尽快结束发言!”林语堂看了主席一眼,理理东西,径直走出场外。与会者听得津津有味,几次鼓掌要求林语堂接着讲。主席见众怒难犯,只好默认了群众的要求。林语堂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回台上。
于是,这半截子的精彩演讲便永远留下来了。
吃与记忆(1)
吃,是故乡的记忆。
林语堂说:“人世间如果有任何事值得我们慎重其事的,不是宗教,也不是学问,而是吃。”
每到一个地方,林语堂最先摸清楚的就是吃的地方,高级的,路边的,他要一一地尝试。
但是,没有东西比家乡的吃食更好吃。
厦门的亲戚有时到上海来,随身带很多家乡的特产,有自制的萝卜糕、龙眼干,还有凸柑,用糖水腌制的杨梅,连闻一下都沁人心脾。更重要的是肉松,肉松是廖家人的最爱,用一个铁皮盒装着。那时候厦门到上海是一件大事,得坐三天船,廖翠凤很珍惜,收得严严实实,只是偶尔拿出来,让丈夫和孩子浅尝一口。
林语堂自诩是“伊壁鸠鲁派的信徒(享乐主义者)”,还得归功于他娶了个好太太。
鼓浪屿的廖家女人都是肯肯实实的实干派,她们把所有的智慧和精力投入厨房,外面世界再风雨飘摇,她们只关心谁的肉丝切得细,谁的肉松做得好。林太乙有一次和廖翠凤上街,她盘算着和中央研究院院长讨论《读者文摘》的相关事宜。廖翠凤自言自语说,待会要停下来买一点肉松带回香港,然后问女儿,你说买肉松好呢,还是肉酥好?太乙还没应声,她又接着说,肉酥有点像福州的小肉干,还有鱼松,味道也很好;牛肉干也不错,有辣和不辣,做下酒菜最好了,送朋友也可以;小孩子好像更喜欢吃牛肉粒,要不要买一点?三斤够不够?要不然买5斤好了。林太乙偷偷地笑,想,也许在母亲心目中,买肉松要比跟研究院院长的谈话重要得多。
凭着家传的手艺,爱热闹的廖翠凤在社交圈里比林语堂还受欢迎。
她最拿手的清蒸白菜肥鸭,鸭子蒸烂了,肉又嫩又滑,鲜得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白菜在鸭油里浸煮得透亮,放在嘴里就化了。还有焖(又鸟),先用姜、蒜头、葱把(又鸟)块爆香,再加入香菇、金针、木耳、酱油、酒糖,用文火焖几个小时,(又鸟)和香菇的混合香味在屋子里久久散不去,林语堂一口气能吃下三大碗饭。他的朋友常常不请自来,廖翠凤来不及买菜,便烧上一大锅厦门卤面,配上猪肉、虾仁、香菇、金针、菠菜,用(又鸟)汤慢慢地熬。几个大男人端着碗,围着灶头吃得满嘴都是油。有时候翠凤也会做厦门菜饭,把猪肉丝、虾米、香菇、白菜、菜花、萝卜扁炒,混进饭里焖熟,吃的时候撒点胡椒、黑醋,林家小孩最喜欢吃这个。
在异域他乡的海外,做一顿家乡饭是林家人的大日子。林语堂驾车,全家出动到唐人街买菜。菜市场闹哄哄的,各种难闻的气味充斥其间,林语堂只管选肉类,从寻常肉类到生猛海鲜,无肉不欢。翠凤讲求营养均衡,多买绿色蔬菜。“妈,我要吃清炖鳗鱼!”相如说。“不,我要吃清蒸螃蟹!”太乙也抢着喊。“都有,都有!”翠凤忙不赢地回答。
三女儿相如最像廖家人,对文学兴趣不大,却对饮食有强大无比的记忆力。她很小的时候跟着林语堂在法国南部某个饭店吃了一顿晚餐,多年以后对菜的用料和做法还记得一清二楚。她得了翠凤的真传,母女俩合伙出了《中国烹饪秘诀》、《中国食谱》等书,都很畅销,前一本还获得了法兰克福烹饪学会的奖状。
逢年过节,相如帮着翠凤做工序复杂的厦门薄饼。薄饼又叫春饼,是厦门人招待贵宾用的。薄饼皮要用专门的很薄很软的面粉做,烙好放在一边。料子也很讲究,把猪肉、豆干、虾仁、荷兰豆、冬笋、香菇等切丝切粒,在热锅里爆炒,然后放在锅子里用高汤熬,火候一定要掌握好,太干没有汁,不好吃,太湿了,薄饼皮包起来会破,太油了也不好,要熬好几个小时才能恰到好处。吃的时候,桌上用小碟子放着扁鱼酥、辣椒酱、甜酱、虎苔、芫荽、花生末,还有切好的整齐水灵的葱段。包薄饼更有学问,先把配料涂在薄饼皮上,然后一调羹一调羹地把热腾腾的料子包进去,得紧实不能破。一口咬下去,扁鱼的酥脆,虎苔的干香、芫荽的清凉,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实在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林语堂嘴馋,每次包很多料子在里面,还没吃皮就破了,汁液顺着手臂留下来,弄得浑身都是,女儿们没空笑话他,手疾眼快地包好薄饼往嘴里送。
只有厦门人才吃得出薄饼的好,一顿家宴,吃的是千万里的乡愁。
著名画家张大千由巴西路过纽约去欧洲,拎了一个新鲜的鲤鱼头来拜访林语堂。翠凤把它红烧,相如则做了一道“煸烧青椒”来孝敬这个四川来的艺术家。林语堂不喝酒,见着多年的故友,开了两瓶台湾花雕助兴。举起酒杯,话匣子就打开了,他们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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