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125章


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她停住脚步,隔了好一会儿,才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可是很快有新的雨点落下来,她覆着环在腰间的那双手,仿佛自言自语道:“没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不可能的,不可能……”
他俯身用微凉的下颔贴住她的脖颈:“不哭了,小静,不哭了好么。”他柔声道,“你说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你说我什么都不是,我就什么都不是。”
静亭突然想起了昔日湛如给她撑伞的情境,那些或笑或闹、或小心翼翼、或情投意合的时候。如今两人都是被与浇得全身湿透,她这才感觉到一点真实。这才是湛如,他现在还在这里,只是她府上的一个男宠罢了,其他的什么也不是。
静亭哽咽了一下,用力摇了摇头:“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再让木姑和任何人说。”他轻轻应了一声,她又道,“答应我,忘掉这件事。你忘了你是谁,永远……不要去抢那个皇位!”
118 惆怅对遗音
谆容殿的园内是一排翠绿的芭蕉。早朝方过,一夜的雨还未听,打在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院中草木青翠欲滴,一丝微风穿窗吹入,殿内茶香袅袅。
敬宣在殿内的矮榻上坐着,手中翻越着清早宫人送来的东宫舍人名单。年音年纪小,除了太监乳母相伴,身边最好还有一两个年龄稍长的孩子,长大后还可以伴读。他持墨笔在名单上勾了两个,抬眼,见外面雨还淅淅沥沥地下不停,便走到院中。
常公公走过来道:“圣上,可要摆驾回谆宁殿?”
敬宣向着远处眺望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最近你听说了没有,皇姐在做什么?朕好久没见她了。”
常公公恭敬道:“回圣上,奴才不知。”他心中暗道不是圣上您自己将监视公主府的人都撤回来的么,现在又突发奇想,我怎么会知道。敬宣有些失望:“啊,那就让人去公主府探听一下,回来禀报朕。”
常公公应一声去了。敬宣则只带了两个小太监,亲自撑着伞向东宫去。雨中的皇宫较平常显得要鲜亮那么一点,他走得极慢,半途,他突然注意到路旁一片黯黯发灰的宫墙,以及旁边稀疏荒凉的一片草地。“这是什么地方?”这条路他走过许多次,往日却没有今日的闲心左右乱看。
一个小太监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圣、圣上,是……太妃她们住的地方……”
“太妃怎么住这里?随朕去看看。”他早已忘了先帝过世后,妃子们就统一迁入了冷宫。抬步就想那里走去,绕过灰色的宫墙,只见雨水浸润的草地上,一个衣衫破旧的女子正坐在地上。她似乎浑然不觉湿寒,双手在草地上摸索,口中念念有词。
听到脚步声,她便迅速地转过头来。敬宣看到她的脸——年龄约在五十岁上下,肤色黯淡,而花白的头发上却别着一支金灿灿的步摇。敬宣在心里分析了一下,想,父皇怎么弄了个这种姿色的太妃。她却突然一骨碌爬起来,用手指着敬宣。
两个小太监忙叫:“大胆!”
那妇人却突然抿唇一笑,屈膝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奴婢给圣上请安!”说完之后她又重新坐到地上。
敬宣见此,感觉这人十有八、九有些疯癫。又听她自称奴婢,不由得诧异道:“你是太妃身边的女侍?”
“圣上怎么忘记了?奴婢是瑶琴啊,在谆宁殿伺候先帝,后来派去给各宫娘娘梳过头的。”她望着敬宣,半晌才恍然大悟说道,“奴婢真是糊涂,那时候圣上还没有出世。奴婢虽给圣上的母妃梳过几次头,您哪里能记得我呢?”
敬宣住在皇宫多年,上一辈的事情也听说过些。“朕知道了,你就是琴姑姑罢?”
“是了,原来圣上知道。”琴姑姑一笑,“圣上刚出世的时候,我还抱过您一次呢。只是那之后,奴婢便十几年没有见过您了……”敬宣听她这样说,不由得想,难道琴姑姑比太妃们还先来到此处?琴姑姑也不管他,自顾自接着道:“奴婢见您再不出现,以为您已经不在人世。做梦也常常看见那么小的一个婴孩来向奴婢索命……呵、呵……”
敬宣眉头一皱,觉得这疯子越说越不像人话。琴姑姑又道:“当年得知您到了陈诉府上,奴婢……扣了他们管家陈广的妹妹,令他将您杀死!可是您果真是命里的金龙,陈广那样的人岂能损您一根毫毛?他将您送至关外,从此没了音讯,可是奴婢从没有一天停下搜集您的消息!听说您在做了十九王子,奴婢也遭了报应,柳贤妃死后,奴婢一夜从天上掉到地下,被扔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敬宣一言不发,脸色却变幻莫测。琴姑姑疯了,她是将他当成了另一个人。而他,却似乎……恰好知道了那人是谁。
琴姑姑还跪在地上说着:“奴婢害了您,您才是真龙天子!幸好今日见您已经荣登大宝。柳贤妃的那个孽种,终是成不了大事……”
敬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见着琴姑姑发白的嘴唇还在雨中一张一合,不知是在倾吐还是在请求宽恕。倘若她不说,谁也不会想到冷宫里这样一个过气的宫女,会藏着这样一个惊天秘密。正是这样多年的压抑把她逼疯,如今见到敬宣,竟阴错阳差地认错,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敬宣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龙脉山中名叫魏蓉的女子。她曾经说过他长得和另一个人相像,“倘若不是你和他长得那么像,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她口中那个,是魏氏的仇人,而魏氏贩卖私盐是因为静亭才败露,在魏府救了静亭的……会是谁?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一切。一阵针刺似的寒意爬上脊背——他当着不是真龙天子,而皇姐也不是。真正是的那一个人……他脑海中浮现出湛如的面容。突然觉得是那么地理所应当,他和湛如接触不多,却明白那是怎样聪明而有决断的一个人。那样一个人,和自己相比,谁……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他觉得这个世界的雨突然变大,盖住视线。连身后的小太监唤他,他都似乎听不到。
他感到莫大的恐惧,像是抢走一件别人的东西,偷偷摸摸藏了十几年,却突然有一日暴露在阳光下的难堪。随之而来的,却是莫大的空虚——他是如此的孤独。孤独到这世上那么多口口声声叫他“圣上”“陛下”的人,却只有两个疯子会对他说真话。
他握紧了手中的伞柄,转过身,大步向回走。他不知道想要走去哪里,两个小太监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劝阻,这时,迎面一个侍卫跪下来行礼:“禀圣上,公主殿下近日在府中养伤,偶尔和太常掌故陈诉有来往。据说平日公主见客,总有一男宠陪同在侧,两人形容亲密……”
敬宣这才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瞧着前方半晌,才慢慢地、无言地苦笑一声。
“去,宣皇姐和……她那个男宠,一道进宫来。”
静亭和湛如坐马车到皇宫时,雨已经停了。早已有宫女们将地上的水扫开,御花园中花木沾着水珠,显得晶莹剔透。静亭见常公公亲自迎出来,不由得想问出了什么大事。微微委婉了一些,问道:“本宫许久未见陛下了,他最近在做什么?”
常公公堆笑答着敬宣最近做的事情,快到谆宁殿时,他放低了声音:“圣上精神不好,待会儿公主劝一劝。”
静亭点点头。来的谆宁殿,却没想敬宣竟一个人站在门前。正僵着脸望着他们来的方向,静亭见他脸色却是是不好,忙走上前:“陛下,你……”
敬宣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开眼去,直盯着湛如的五官。
真的有些相像——那个秘密在一点一点重重压住他心口,若不说破他还不会注意。可一旦知道了,这个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便觉得处处是证据。他这边死盯着湛如看,湛如却也在微微有些审视地打量着他。
真的有些相像,湛如在心中下定论。
“你……随朕入内。”
敬宣说完,便转身向殿内走。静亭有些不确定地望了望他指的方向,很纳闷地问湛如:“他叫你?”湛如迟疑了一下,走到她身边。“小静,我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如今圣上,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他低声道。
静亭变色道:“怎么会?木姑那事你有没有……”湛如摇摇头:“我答应你不会说,你觉得我在骗你么?”静亭忙道不是,他遂笑了一下,伸手将她耳鬓的头发向后顺了顺,“那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我都没有在意,你更不要放在心上了。听话,等我一会儿。”
他声音很轻。这样有几分轻佻的举动在他做来,却不显得唐突。静亭也对他笑了笑:“我知道了。”
厚重的门被缓缓合上。
静亭站在偏殿门口。周围站着几个宫女,常公公已经不在此处。隔着一扇门,她也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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