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狼灰满》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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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黄鼬声嘶力竭地长嗥一声。
黄鼬是古戛纳狼群中的贱狼,在灰满的印像里,从来就是低眉顺眼的一副可怜相。可此刻的黄鼬,龇着尖牙,凶相毕露,两只狼眼瞪得溜圆,眼角吊向额角,含着杀机;狼尾平平抬起,在空中作扇状摇动,那是古戛纳狼群特殊的肢体语言,表达着内心的轻蔑与嘲弄,配上那套在狼舌和利齿间翻卷的咕咕声,就是在作侮辱狼格的辱骂: 你是懦夫、懒汉、胆小鬼!你血管里流动的不是狼血而是羊尿!
一瞬间,灰满像跌进火山岩浆般难受。它曾经是狼酋,虽说残废了,但狼酋的自尊尚在。 灰满发狠地策动黄鼬朝落羊崖跑去。光听落羊崖这名字便可猜出这座山崖的陡峭与险峻,山壁上有无数条两米高的石坎,布满了活动的鳞状石片,连崖羊稍不留神都会跌落下来,更何况是残狼!跌它个粉身碎骨算啦,灰满想。
灰满邪恶的心态倒无意中帮了它的大忙,寻找到了一个在复杂地形下双体并行的诀窍。叼住后颈皮就像驭手抓紧了缰绳,残肢用力抠进软骨就像骑手双腿夹紧了马肚子。两匹狼就像粘合成一匹了,六条腿很顺溜地翻过一道道石坎,不一会儿便登上山顶。
站在山顶,底下是连绵的群山和起伏的林涛,天边有一轮红日。极目远眺,大山的褶皱间白蟒似的古戛纳河由西向东蜿蜒,有无数小黑点在河谷间移动,那一定是正在奔驰的鹿群。山风浩荡,把灰满全身的狼毛吹得凌乱,更显得雄姿英武。它久久伫立山顶,体味着征服的快感和再生的喜悦。它攀上了正常的狼都望而生畏的落羊崖,它赢了。
黄鼬的后颈被咬裂了,渗出一滴滴血珠,顺着颈上的狼毫缓慢地滚动着,就像戴着一串玛瑙项链。
灰满心里油然产生一丝内疚和愧怍。
5
经过夏秋两季的努力,灰满和黄鼬双体并行已演练得十分娴熟。在平地上,灰满只需将两根残轻轻勾在黄鼬身上,便可六条腿错落有致地疾行,攀登悬崖峭壁,它一口叼住黄鼬的颈皮,两个身体便紧紧粘合在一起。走羊肠小道,路面过于狭窄时,它索性整个身体骑在黄鼬背上,稳当得就像一流骑手骑在一匹听话的马身上一样。钻灌木丛,也像走羊肠小道,所不同的是,它腾出两只前爪扒开拦路的葛藤荆棘,比独狼单行还要利索些。
双方配合得越来越默契,灰满只要一抬腿,一眨眼,一颤耳翼,一扫尾巴,黄鼬就心领神会,晓得该走该停该卧伏该跳跃该蹿扑。心有灵犀一点通,好像天生就是匹连体狼。
也不知是身体适应角色的变化,还是角色引导身体异化,黄鼬的身体不再往高处长,而是横向扩展,四肢粗壮有力,腰围变粗并向下微坠形成一条弧线,就像一具天然马鞍。右背软肋被勾出两只马蹄形小凹坑,深得能蓄住雨水。后颈皮也长出一块厚茧,粗糙韧实。
那天,灰满跨着黄鼬在山坡上奔跑,突然前面一丛曼陀罗里蹦出一只长耳朵兔子。灰满两眼放出绿光,策动黄鼬猛追上去。长耳朵野兔后肢比前肢长一倍,善蹿跳,速度不亚于狼。野兔还挺狡猾,逃命时两只剑麻叶似的长耳朵贴在脑后,凭着灵敏的听觉,不用回头,即可听清背后捕猎者的动静,听到捕猎者快追上来了,冷不防斜刺拐弯,捕猎者被惯性冲出老远,等扭过头来再追,彼此的距离已拉得很大了。在狼群中只有出类拔萃的大公狼才有可能只身捕捉到长耳朵野兔。单独一匹母狼或草狼望见兔子,尽管馋得流口水,也只能望兔兴叹。灰满跨在黄鼬背上,在平缓的山坡上追了老半天,也没能得手。有好几次眼看就要咬到短短的兔尾巴了,狡兔突然斜刺转弯,狼牙便咬了个空。黄鼬已累得吭哧吭哧直喘粗气,用眼光要求它停止追撵。灰满不愿半途而废。大半年来,它天天像鬣狗那样捡食腐肉,或者像猫头鹰那样嚼山老鼠,早吃腻了,吃得倒了胃口,好不容易遇到一顿候补美餐,岂肯轻易放弃。更重要的是,它吃尽苦头跨在黄鼬背上学走路学奔跑学爬坡学钻灌木林学攀登悬崖峭壁,究竟为的是啥子嘛?还不就是为了能像正常狼那样闯荡山林追逐猎物!它觉得眼前这场追猎野兔既是对所付出心血的一种本利回收,又是一场严峻的生存考验。追不上这只狡兔,它死也不会瞑目的。它将两根残肢毫不留情地抠在黄鼬软肋拼命朝前牵拉,快追,快追,这是一次命运的赌博,只能赢不能输!黄鼬口吐着白沫,竭尽全力狂奔着。又快咬着兔尾巴了,灰满看见,野兔长耳朵尖尖朝左扭曲,经验告诉它,狡兔又要故伎重演斜刺拐弯了,野兔的长耳朵在蹿跃时还起着舵的作用,可以使快速奔蹿的身体在急遽拐弯时保持平衡。兔耳朵尖朝左扭曲,预示着野兔朝左猛拐。可窥测出野兔的企图又能怎样呢,它不能策动黄鼬来个提前拐弯的,野兔的听觉比狼灵敏得多,它和黄鼬提前左拐,狡兔肯定就不拐弯了,这一来输得更惨。怎么办?黄鼬背上已汗湿了,狼的汗腺极少,一般是不出汗的,一旦出汗就是快累得虚脱了。这一口再咬不到该死的野兔,黄鼬就没有力气再继续追撵,将前功尽弃。要是两匹狼分头追就好了,前后夹击,或左右包抄,兔子即便再生两条腿也难逃厄运。它和黄鼬是两匹狼,遗憾的是无法拆开分头行动。拆开,灰满脑子里突然爆出一个亮点,它和黄鼬是组合在一块的双体狼,能组合为啥不能拆开?并起来是双体狼,拆开就是两匹狼。为了生存,值得冒险去试一试。
吱溜,野兔果然朝左斜刺拐弯
可怜的黄鼬,还照直奔跑;害狼不浅的惯性哟。
灰满已有准备,在狡兔斜刺拐弯的一瞬间,左侧两条健全的腿在地上猛蹬,右侧两条残肢在黄鼬背上猛蹬,它的身体从黄鼬身上脱离开了,一分为二,奇妙地拆开,起跳,扑蹿,攫捉,噬咬,犹如向左前方撒去一张灰色的天网。
狡兔做梦也想不到一匹双头怪狼怎么突然间变成两匹狼了。它的长耳朵再灵敏,也听不出组合狼的奥秘。它懵里懵懂地被压翻在狼爪下。
长耳朵野兔拼命挣扎着。灰满四条长短不一的狼腿站立不稳,只好咬着兔子在地上打滚。被惯性冲出老远的黄鼬赶来了,很快咬断了兔子的喉管。
灰满喝着滚烫的兔血,高兴得连声嗥叫。自从它伤残后,还是第一次吃到除山老鼠外的鲜活食物;更要紧的是,能逮着兔子,说明它灰满能像正常狼那样撵山狩猎,不再是要靠黄鼬去捡食腐肉来养活的残狼。似乎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关键时刻它还能从黄鼬身上拆开去。它朦朦胧胧感觉到这个拆开的动作是很有价值的,如进一步修正完善,它从天空扑咬,黄鼬在地面攻击,天上地下,不就是一种新颖独到闻所未闻的立体扑击吗?
它激动得浑身颤栗。
6
金色的秋天一晃就过去了,日曲卡山麓枫叶如火如霞。早晨,草叶覆盖了一层白纱似的清霜。冬天就要来临。按照狼的生物属性,每到冬天漂泊在外的流浪汉都要归到群体中去。灰满跨着黄鼬,离开了榆树洞。
7
踏着初冬的第一场雪,灰满回到了阔别大半年的古戛纳狼群。
狼群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大致可划分七个台阶的地位层次。第一等当然是狼酋,第二等是出类拔萃的大公狼,第三等是成年母狼,第四等是老狼,第五等是狼崽,第六等是智力低下的或有某种缺陷的草狼,第七等是谁都瞧不起的贱狼。狼的社会地位的分布状况不是宝 塔形,而是橄榄形,两头尖,中间大。狼酋只有一个,贱狼也是个别;中层阶级居多数。
灰满一回到狼群就面临一个地位归属的问题。它不乏自知之明,它想,自己虽然曾经是狼酋,但已逊位,脱离群体有大半年时间了,现任新狼酋肉陀在此期间已在狼群中建立了足够的威信,绝对不肯把狼酋位置轻易交给它的。一群狼里不可能并列两匹狼酋。但它认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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