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狼灰满》第13章


蹿高使它能轻易把呆在树上的松鼠、青猴、灵猫什么的攫捉下来;立体扑咬,它总是对准猎物最自珍自爱的部位眼睛抠挖鼓捣,而黄鼬则趁机贴地钻进猎物的胸腹部猛烈噬咬最易受伤害的生殖腔。即使面对野牛、野驴这样的大型动物,在它威力无比的立体扑击下也会顾了头顾不了尾,很快丧命。最让它得意的一次,是在古驿道上迎面遭遇一队马帮,那位挎着猎枪的赶马人一见到它,大惊失色,枪也不敢打,骑着马转身就逃,一路逃还一路叫:山妖来罗,长着两颗狼脑袋的山妖来罗!
狼群十分轻松愉快地吃掉了落在最后面的那匹骟马。
在一次又一次的狩猎实践中,黄鼬磨练的越来越机智灵活,与它配合得天衣无缝。它做再度蹿高,黄鼬会仄转脸来觑准它的落点,飞快跑到预定位置,它一落地两只残肢便十分顺当地勾住黄鼬的软肋;进行立体扑击,它在猎物头颅间准备撤离时,只要发出一声短促的嗥叫,黄鼬便立刻从猎物怀里脱身出来,恭候在一旁。
无论是白天狩猎还是夜晚宿营,日日夜夜,灰满两条残肢总是跨在黄鼬背上。在众狼面前,它再没暴露出自己身体歪仄只能屈膝爬行的窘相。众狼落在它身上的眼光,早没了同情与怜悯,而是尊敬与佩服。没有谁再把它灰满看作是可鄙的残狼,都把它视为无与伦比的双体狼酋,连它自己也渐渐忘了身上的残疾。它有一种自己都快深信不疑的强烈感觉,它生来就是匹双体狼!它的光辉形像当然淹没了黄鼬,过去的黄鼬在古戛纳狼群中消失了。没有黄鼬,只有以它灰满命名的双体狼。连黄鼬保留黄鼬的名字也纯属多余。过去它把黄鼬看作是它的铺垫、坐骑、陪衬、跳板和弹簧,它觉得这些比喻式的理解还是肤浅了,还没有挖掘出事理的内蕴与实质。应该这么说,黄鼬是它灰满身体的组合部分,是意志的延伸,是灵魂的底盘。
天气逐渐转暖,食物也变得丰盈,在狼酋的位置上养尊处优,灰满瘦骨嶙峋的身体很快壮实起来,肩胛和腿弯爆出一坨坨栗子肉,狼皮被绷得比鼓面还紧。本来已脱落的狼毛重新长出来,浓密齐崭,色泽也越来越深,由浅灰变得乌紫,又像是一块蓄满雷霆雨雪冰雹的乌云。一旦恢复了尊严,当然也就会恢复形像。
它相信自己永远是匹顶天立地的双体狼。
12
东风送暖百花争艳,春天到了。狼是季节性繁殖的动物,春天是春情勃发的美妙日子。灰满作为古戛纳狼群的狼酋,第一雄性。当然有传宗接代的本能。寻找配偶的优先权是仅次于食物的衡量群体等级秩序的另一重要标志。它当仁不让,要挑选最漂亮最健美最中意的年轻母狼。而狼群中好几匹待字闺中的年轻母狼也随着惊蛰雷声青草吐芽花蕾绽放而频频向它抛飞媚眼传送秋波搔首弄姿。
灰满没有想到,黑珍珠也会向它献媚。
每当狩猎成功,狼们饱啖了一顿后散落在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斑茅草丛里憩息消食,黑珍珠就会来到它面前扭动轻盈的腰肢蹿来跳去,有时是扑捉一只花蝴蝶,有时是追逐一只红蜻蜓。狼不是鸟禽,从不会对蝴蝶蜻蜓这样的小昆虫感兴趣。灰满心里明镜似的,黑珍珠无非是在把蝴蝶和蜻蜓当做道具,展演自己美妙的青春魅力和活泼鲜艳的生命情趣。
灰满跨在黄鼬背上,面对黑珍珠的露骨挑逗,眼热心跳,心里仿佛有一江春潮在涌动。但它咬咬牙,用两条残肢作了个轻微的示意,黄鼬比任何时候反应都敏捷,唰地一声来了个原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灰满扔给了黑珍珠一个后脑勺。
黑珍珠委屈地呜咽一声,停止了风情展销。
灰满忘不掉黑珍珠曾经对它的绝情。当它被臭野猪咬断脚爪,瘫倒在雪坑时,它希望黑珍珠能过来舔舔它含泪的面颊,慰藉它灰暗的心境,可这没心肝的小母狼,全不念旧情,连同情的眼光也舍不得施舍给它一束。它永远不会忘记,当狼群在代理狼酋肉陀的率领下围着它绕行三匝作诀别仪式时,黑珍珠不耐烦地把脸扭向一边,离去时,脚步轻松如常,没一点犹豫,没一点迟疑。它恨它的绝情,恨它的势利,恨它的忘恩负义。现在它灰满重新成为狼酋,它又恬不知耻地来卖弄风骚了。它灰满再情迷心窍,也不得不得出这么个结论:黑珍珠喜欢的不是它灰满,而是喜欢狼酋位置。
灰满在感情上已经受过一次骗了,它不能在同一个对象身上跌同样性质的第二跤。
像黑珍珠这样美丽聪慧的雌性,都有洞察雄性心扉的特殊天赋,都有几分狂热的执着。它并不因为灰满给它一个后脑勺就善罢甘休。它想,假如灰满真的对它恩断义绝无动于衷,尽可以用冷冰冰的眼光直视着它,用一种嘲弄的表情欣赏它的风情展销,只看不买,展销得再隆重再精彩也是白搭。灰满转身用背对着它,是没勇气继续观看,大概怕经不起诱惑,说明缺乏自信,立场很不坚定。希望会有的,它才不会傻乎乎地停止追求呢。
对狼来说,春天是一个感情浓烈的季节,也是一个可以提供很多让雌雄互吐情愫机会的季节。
那天,狼群在草甸子里围住了一头牝鹿。牝鹿肚子圆滚滚的,里头有小生命在蠕动。糯软香甜的鹿胎是狼特别钟爱的珍馐美馔。当灰满像股灰色狂飙从黄鼬背上猛刮过去,眨眼间就咬断牝鹿的喉管时,黑珍珠立刻蹿跳到灰满身边,噢噢欢呼着,摆动垂挂在两胯之间的狼尾,谦恭地舔灰满的两条左腿。这是狼社会常见的卑者对尊者的崇敬礼仪,不算做作。灰满心里美滋滋的,不管怎么说,有一匹年轻貌美的母狼来赞美自己超群卓著的力量和出神入化的狩猎技巧,总是一桩令公狼赏心悦目的好事。
一种无端的柔情开始在灰满心里发酵。
分食了牝鹿后,狼群跑到古戛纳河畔去饮水。太阳像只硕大无朋的金橘,蓝色的河面铺着一层落日的余晖。河谷笼罩着一层特别能撩拨情怀的淡紫色雾岚。每匹狼的肚皮都是胀鼓鼓的,塞满了美味鹿肉。没有饥饿之虞,狼就变得潇洒。夕阳暖融融,河水暖融融,狼心暖融融。河边草丛里传来绿螽斯求偶心切的嘶鸣,树枝上也有鸟儿在叫春。真是寻偶觅偶的好时光。已建立起配偶关系的成年狼们,双双隐没在茂密得连阳光都很难钻透的树林里。狭长平坦的河滩上,不时传来单身公狼粗鲁的嚣叫和年轻母狼卖俏的忸怩声。
灰满薄而长的舌尖卷成钩状,钓起一串串水珠来喝。水被太阳晒得温热,被河畔姹紫嫣红的野花酿得芬芳,喝一口沁入心肺。水亦醉狼,花亦醉狼,雾亦醉狼。可灰满却惘然若失,有一种无法吐泻掉的惆怅。
它需要一个异性伙伴。它觉得自己十分孤单。
古戛纳狼群不乏年轻母狼,它是狼酋,只要它看中谁,不说召之即来吧,也会一追一个准。可不知为什么,它对它们一概没兴趣。白眉妞臀部太窄;莎莎背上裸露着一大块癞皮;泡泡沫嘴歪得喝水都会吐泡泡;红尾巴健美倒是健美了,但那根绒毛紧凑的红尾巴真让狼怀疑血统是否有问题假如是一夫多妻制的狮群社会,假如是有播种机美称的雄梅花鹿,灰满不会有这等烦恼,矮中取长先找一个来,以解发情期的饥渴。
但灰满是狼,狼的婚配形态远比人类想象的要严肃得多。不说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吧,起码也是相对稳定的单偶制;不说是从一而终白头偕老吧,也很少有朝三暮四感情随便跳槽的现像。狼的这种婚配的严肃性是被严酷的生存环境和漫长的育儿周期逼出来的。狼崽不同与鹿仔,鹿仔生下来两个小时就会在草地上行走蹦跳,一两天后差不多可以和母鹿跑得一样快了,断乳后即能独立生活,不存在觅食的问题。狼崽就不同了,生下来要一周左右才能睁开眼睛,婴幼龄约一年半,脆弱不能自卫,要靠成年狼的悉心照料,才能在两岁半左右学会狩猎觅食,开始独立生活。再者,牝鹿通常一胎产一仔,母狼一窝崽少则两只、多则五只。一头牝鹿不需要雄鹿帮助即能毫不费事地独自将鹿仔抚养大;一匹母狼却极难只靠自己就完成养育后代的重任。鹿仔吃草,狼崽吃肉,获得新鲜肉食远比获得鲜嫩牧草要艰难得多,更何况还要投入相当的精力训导狼崽学习复杂的狩猎技巧。没有公狼的狼家庭,狼崽成活率极低。因此,母狼择偶,除挑剔公狼的体魄外,还十分注重公狼是否更愿意长时间陪伴在自己身边。生存需要就是进化方向,情感取舍就是行为准则。风流成性的公狼是很难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