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狼灰满》第17章


灰满精心设计的惩罚行为可悲地流产了。它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母狼莎莎从双体狼面前经过。莎莎肚子里已有了狼崽,眉眼间显露出孕狼的慵懒,过去风风火火的劲头被一种娴静端庄的未来母亲的形像所代替。
黄鼬的视线突然转向,盯着莎莎微微隆起的肚皮,显出妒忌和羡慕混杂的表情。
灰满明白了,黄鼬已不是当年的残狼,只要能混饱肚皮就心满意足;黄鼬已变成一匹成熟的正常的母狼,有生儿育女的自然冲动。
灰满晓得母狼的这种想要生儿育女的自然冲动是多么强烈。
唉,灰满在心里深深地叹息。
暮春的一个傍晚,在一片松软的狗尾草丛里,灰满同黄鼬结成了配偶。
没有欢愉,只有苦涩,对灰满来说,这是一宗不能不做的交易。付出去的是感情,换回来的是平安。
果然,豁嘴宝鼎见黄鼬感情有了归宿,便知趣地躲开了,很快和歪嘴泡泡沫好得如胶似漆。
但愿从此后,黄鼬会死心塌地厮守在它身边,永远做它肉体的再生和精神的延伸,但愿自己真正变成了一匹任何力量都无法拆散的顶天立地的双体狼酋!
16
黄鼬怀上了小狼崽。繁衍生命,是自然规律。
随着黄鼬的肚子一天天鼓大,灰满觉得跨在黄鼬背上变得越来越不舒服了。过去,黄鼬四肢奇短,背脊凹塌,像恰到好处的马鞍,它两条残肢跨上去,身体平稳如常。可现在,黄鼬弯成月牙形的脊梁骨慢慢开始挺直,就像一弯下弦月正在圆满。原因很简单,黄鼬本来四肢就短,行走时差不多肚子快贴着地面了,现在怀了狼崽,肚皮就像半颗香柚似的腆了出来,假如再用过去那种姿势走路,肚皮就会擦着地面。
这就苦了灰满,右侧身体明显升高,走起来不但累,身体还歪斜得难受,还会晃荡。它使劲将两条残肢踩踏下去,要让黄鼬的脊梁骨恢复原形,但没用,走着走着,那该死的脊梁骨又开始上升。有两次,在草地上追逐猎物,跑着跑着,大概是黄鼬鼓鼓囊囊的肚皮被地面隆起的树根、土块或岩角擦着了,猛地弓起脊梁来,灰满没防备,身体突然偏仄,从黄鼬背上滚落下来。
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这天,狼群追捕一只黄猴,黄猴逃到一棵大树下搂住树干往上爬,想逃到狼可望而不可即的树梢去避难。灰满追到树下时,黄猴刚刚攀爬到树腰,这恰恰是灰满再度蹿高的有效高度。它蹿上去了,也很顺利地把黄猴从树腰上攫抓下来,落回地面时,两条残肢也准准地落在黄鼬脊背上。这套已实践过无数遍的动作却在最后的时刻发生了可怕的意外。灰满的身体半空中落下来,像柄重锤,将黄鼬的肚子重重砸了一下,黄鼬骤然间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嗥,四肢抽搐,身体瘫软在地。这时,假如灰满把两条残肢从黄鼬背上放下来,黄鼬可以喘口气,少受点痛苦。但众狼就在面前,放下残肢等于自动拆散双体,暴露自己虚弱的残狼本色,灰满无论如何也不能做有损自己光辉形像的傻事。它不动声色地继续把两条残肢勾搭在黄鼬背上。
黄鼬用充满哀怨的眼光望着它,噢噢叫着,叫得很伤心,叫得极凄凉。
灰满虽然在众狼面前仍顽强保持着双体狼酋的姿势,但心里却油然产生一种万劫不复的感觉。它跨在黄鼬背上,张开嘴,噢叽——噢叽——叫起来,那叫声听起来像匹病入膏肓的老狼,像被猎人套狼杆套住了脖颈的亡命狼,像得罪了权贵被逐出群体漂泊流浪的孤狼,像暴风雪中奄奄一息的饿狼,像灌了一肚子水正在漩涡间挣扎的溺狼,像被关进动物园铁笼子的囚狼。
这不仅仅是一种发泄。
15
公原羚的皮毛油光水滑,两支布满棱脊线的羊角犹如两柄弯刀,站在百丈崖边缘,瞪着血红的眼睛,喘着粗气,扭着脖颈,一副孤注一掷的赌徒表情。
涌上崖顶的狼群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敢贸然扑上去撕咬;倒不是畏惧公原羚头上那两支对称、美观而又犀利的羊角,而是对如此险峻的地形有所顾虑。
顾名思义,百丈崖高耸入云,悬崖下的深渊几乎望不见底。崖壁陡峭,像用天斧削过似的,平滑得连条可以站脚的雨裂沟也没有。崖顶的地势又向深渊倾斜,比九十度的直角更陡更险。狼们心里很明白,假如贸然扑上去,撕咬成一团,穷途末路的公原羚横竖一死,会不顾一切向深渊蹿跳下去的,那么,谁扑在公原羚身上谁倒了血霉,会被一起掖带进深渊,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为了吃头羊损失掉一匹狼,这自然是赔本的买卖。
狼群在崖顶散成扇形将公原羚围住,齐声嗥叫起来,那狼嘴里喷出的血腥气流,把面积不大的崖顶熏得像屠宰场。
狼群想用尖厉刺耳的嗥叫声震得公原羚灵魂出窍,想用血腥味熏得面前这头素食主义者恶心反胃,最好口吐白沫闹个羊癫疯什么的晕倒在地,这样就不用担风险就吃到羊肉喝到羊血了。
可恼的是,这头公原羚不知是天生傻大胆,还是自知逃脱不了饿狼的魔掌,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竟出奇地镇定,没被嗥叫声和血腥味吓倒,仍圆睁双目低着脑壳顽强地朝狼晃动羊角。
宝鼎和肉陀一左一右,悄悄顺着悬崖的边缘线包抄过去,企图像拦网一样从背后拦住公原羚,逼迫公原羚离开危险的悬崖边缘,向里靠。众狼配合得十分默契,密集的队形哗地散开了,露出一个可供公原羚逃生的豁口,这当然是狼的一种计谋,只要公原羚离开倾斜的悬崖边缘,一进入平坦地段,狼群立刻会重新围上去,把这该死的家伙撕成羊杂碎。
公原羚没有上当,它发现宝鼎和肉陀左右包抄过来时,非但没向里靠,反而又后退了一步,后腿的两只羊蹄只差几寸就要踩空了。
宝鼎和肉陀只得悻悻地放弃包抄拦网的企图。
狼开始从正面强行逼赶。哈斗和瓢勺张牙舞爪疾奔到公原羚面前,仿佛就要扑上去噬咬了,在最后还差一两尺远时才收敛住脚。它们是想把公原羚吓得倒退一步,不,只要吓得倒退半步就行了,两只羊蹄就会踩空,就会坠进深渊,摔成羊肉酱。狼群无非是多绕点路,到百丈崖下去捡食就行。当然,会损失掉一腔鲜美的羊血,但总比这样无休止地僵持下去要好得多。
公原羚四只羊蹄仿佛生了根一样,伫立在悬崖边缘纹丝不动,任凭哈斗和瓢勺怎样威胁恫吓,怎样逼真地表演厮杀动作,就是不肯后退。看来这颗羊脑袋并不糊涂,知道再后退半步就是死神看守的地狱。
狼群和孤羊在百丈崖顶对峙着,各不相让。
就在这时,灰满策动着黄鼬朝悬崖边缘的公原羚跑去。灰满双目威严,步履沉稳。它觉得自己出场得恰到好处,既然其他狼使用各种手段都对付不了这头公原羚,就该由它狼酋出面来收拾残局,这顺理成章,没有破绽,疑心再重的宝鼎和肉陀也不可能瞧出它这次出击的真正意图,它想。它悲壮的心境未免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其实,当黄鼬怀上狼崽后,它就隐隐约约有一种生命之河快流到尽头的感觉。它不可能再继续跨在黄鼬背上做双体狼酋。黄鼬的脊梁一天比一天挺得直,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像正常的母狼那样挺成一条笔直的水平线。它跨上去往左边歪,不跨上去往右边歪,无论跨与不跨,都是歪脚残狼。
还不单纯是它能否跨得舒服的问题。
那次跳到大树上逮捉黄猴,差不多就伤着黄鼬的胎气了。这以后,它再也不敢使用再度蹿高的猎食技巧。即使它想使用,黄鼬也不会愿意。连续好几天了,黄鼬只驮着它慢慢溜达至多在平地上小跑一阵。
前天傍晚,狼群围住一头牝牛,它想用立体扑击去结束牝牛性命,但用残肢在黄鼬软肋上勾勒了几次,黄鼬都没听从吩咐。黄鼬一定是担心剧烈的运动会伤着肚子里的小狼崽,这种担心当然不是多余的。但对它灰满来说,不能再度蹿高,也不能立体扑击,等于抽掉了两根它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徒有双体狼酋的空名。
离公原羚越来越近了,离悬崖边缘越来越近了,离黑色的死神也越来越近了。
黄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忸怩着不肯再继续往前走。灰满狠劲将两条残肢扣紧黄鼬的软肋,强迫它服从。
请最后做一次我的陪衬,我的铺垫,我的跳板!
灰满没有第二种选择,除非它愿意由八面威风的双体狼酋再变成受到唾弃和凌辱的残狼。就在昨天半夜,万籁俱寂,狼群都睡着了,黄鼬突然扭动身体,从它残肢下挣脱出来。黄鼬蹲在它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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