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庄里的中国》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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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毛泽东批评梁漱溟,坚持认为照顾农民是小仁政,发展重工业、打美帝是大仁政。施小仁政而不施大仁政便是帮助了美国人。随后几天,毛还在会议上还对梁漱溟使用了“以笔杀人”、“伪君子”、“彻底反动思想”等词语。有意思的是,就在梁漱溟与毛泽东争辩的时候,梁每一开始便有人将他打断,到最后会议决定对是否让梁漱溟发言进行表决。结果,除了毛泽东等少数人举手赞成梁漱溟继续讲话外,绝大多数人都举手表示了反对。就这样,曾经在延安与毛泽东可以聊上几天几夜的梁漱溟被剥夺了言论自由。这个历史细节十分耐人寻味,由此可见1949年后的中国社会渐渐失去了反对的声音,既非一日之寒,也非毛泽东一人所能为。 
由于认识上的局限,在新中国建立之初,中央政府反复强调失业是旧社会遗留下来的问题,所以不顾一切追求“全民就业”,到1958年“大跃进”开始后,中国政府很快宣布彻底消灭了失业现象,以至于在以后的19年间取消了关于城镇登记失业者的统计和城镇登记失业率的公布。 
有一段历史渐渐被淡忘。在1952—1957年中国一五计划时期,大约有2000多万农民工已经自由流动进入城市。然而在1961年1月到1963年6月两年半的时间里,大约有2000万人从城里迁出。究其原因,从1960年开始整个宏观经济出现严重衰退,到1961年甚至出现了高达%的负增长。而这里最有决定性影响的是粮食危机已经发生。当大量青壮年劳动力离开了农业生产第一线,商品粮供应已经不能满足非农业人口急剧增长。 
说到城乡矛盾,刘少奇讲过一段意味深长的话。1961年5月21日至6月12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的工作会议上,刘少奇谈到农民为工业化承受的负担问题时说:“现在地主阶级被我们打倒了,实际上是城里人跟农民争饭吃,争肉吃,争油吃,争鸡蛋吃,争棉花,争麻,等等。很多东西统统被收购起来,农民很不高兴。这样一来,就使工农之间发生了尖锐的矛盾。这个矛盾不解决是很危险的。” 
按人均计算,全国农村拥有粮食消费量1957年为409斤,但到1960年只有264斤。过低的口粮,加之没有自留地和家庭副业来弥补口粮的不足,致使农村出现了大面积的饥荒,并且出现了严重的非正常死亡。据《当代中国的安徽》一书记载,1957年底安徽全省人口为3064万,到1960年底只有2557万,减少了487万。 
由于大量的非正常死亡已经发生,考虑到不可能继续挖夺农民的口粮,中央政府决定精简城市人口以减少商品粮的供应。这些措施主要包括:一是鼓励职工返乡,三年间有近2000万人转回到农业生产,也就是上文提到的2000万人迁出城市; 只不过由于不能公开否定“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之三面红旗,这项涉及几千万人的大精简在当时执行得非常低调,没有作任何公开的宣传报道。二是开辟新的生产服务部门,使得城镇集体经济和个体经济有所发展;三是限制农民进城,劳动部门规定凡在城市的企业、事业单位用人,只能从符合条件的城市青年中招收,1961年之后,要成为国营企业工人一般首先要有城市户口;四是鼓励知识青年上山下乡,19621966年有万名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其中插队的为万人,到国营农场就业的为万人。 
一个村庄里的中国 文前部分 4。 为什么是土地拥有农民?(6)
“狗日的户口” 
斯诺曾经感慨长城让中国人长年处于某种“戒严”状态之中。事实上,越来越苛严的户籍制度同样使中国进入了某种紧急状态。1964年,国务院转批公安部户口迁移相关规定的基本要点时提出两个“严加限制”:对从农村迁往城市、集镇的要严加限制;对从集镇迁往城市的要严加限制。1977年,国务院第一次正式提出严格控制“农转非”,此后公安部具体规定了“农转非”的内部控制指标,即每年从农村迁入市镇的“农转非”人数不得超过现有非农业人口的‰。 
在《中国乡村,社会主义国家》(费里曼、毕克伟、塞尔登合著)一书结语,作者这样写道: 
反市场的集体化教条主义把农民锁在村里,无视农民流动的要求和市场的力量,它们在有的地方已削弱了农民家庭文化中的保守成分。……由于贬低农民文化的价值,集体农庄看上去像一匹不能运货的跛驴。随着集体农庄与国家堵住了劳力流动的出路,不能充分就业的家庭劳力增加了。把额外的家庭劳动时间视为免费的农民家庭情愿辛勤劳动,谋取生计。因此,集体活动范围的无情扩大,使那些家庭感到家里像被盗了一样,而他们相信,他们的生活本可以过得更省更好。由于缺钱的集体农庄效益差且分配不公,农民家庭拼命地让某个家人在国营机构中谋得一份拿薪水的工作,不管什么工作,只要挣钱就行。为了勉强活下去,农民们只得适应这种环境。 
对于中国的城乡隔离,秦晖先生写过一篇《南非,中国的前车之鉴》,将中国与南非历史上的暂住证做了简要的比较:“中国的市场竞争力,来源于中国的低自由、低福利、低人权。中国如果不搞全球化,就相当于朝鲜,不可能有什么奇迹;如果不是低人权,也就相当于现在的东欧国家,也不会有太大的奇迹——全球化和低人权这两个加在一起,就有了奇迹。中国经济奇迹的终极因素,就是两个:圈地运动,农民工——如果没有这两条,就无法想象爆炸性的城市化和世界工厂地位。”两国有个共同的景观,就是大批的城管在街上巡查,可以将没有暂住证的人抓走。这也是当年孙志刚在广州死于非命的时代背景。 
在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下,上个世纪整个六七十年代自然流动的人口几乎没有,城市与农村以及城市之间处于一种“隔离”状态之中。出生在农村的孩子如果想进入城市,只有考学、参军(提干)、招工(或者顶替在城市工作的父辈)、婚嫁等非常有限的几种。而这一切,无一例外地成为小堡村村民走出乡村、“鲤鱼跳龙(农)门”的具体途径。 
户口制度是一个系统工程,它很快在城乡之间建立起一种基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教育等基础上的全方位不平等,农业人口因此沦为“二等公民”。 
1980年代中后期,随着户籍制度的松动,“农转非”控制指标有所调整,一些地方开始规定农民交纳一定数额费用就可成为当地有效市民,户口交易也因此成为近30年年户籍改革变迁中的独特现象。据有关报道,到1994年上半年,全国约有17个省共300多万人购买了城市户口,此项收入高达250亿元,这还不包括那些未登记在案的以及黑箱操作的部分。 
若干年前,《新周刊》杂志为此做了一个名为“狗日的户口”的专题,为农业人口沦为城乡分治下的“二等公民”鸣不平。梳理这一差别,最具反讽意味的是,直到1983年“严打”之时,许多罪犯的宣判词里仍有一条是“吊销城市户口”,其口吻颇似“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同样悲哀的是,对于此时的中国农民来说,这种“政治权利”却是生而未有,连被剥夺的机会都没有。即使有朝一日进城打工,也像是这个国家的临时公民,不得不“暂住”在自己的国家里。 
一个村庄里的中国 文前部分 4。 为什么是土地拥有农民?(7)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三年内有近2000万人口转回农村,在《大迁徙——19611963年的城镇人口精简》一书中有较为详细的叙述。尽管该书为我写作此文提供了不少素材,但是个中部分观点着实不敢恭维。比如作者在结束语中说: 
中国人民是最识大体、顾大局的,他们有很高的政治觉悟和强烈的爱国情怀,没有人民的理解和支持,这样大规模的精简要顺利进行是不可想象的。这么多的职工和城镇人口回乡、下乡,相当于一个中等的国家搬家,这是史无前例的,在世界上也是没有的。精简工作结束后,毛泽东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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