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消失的井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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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小浪一边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出来,“可是我老妈还没给我钱,”抬手指了指写字台上的那个机器猫,“就它肚子里有十几个硬币,我估计能买个好一点的塑料袋。” 
“我有钱。我送你个好了。你弄好了没?弄好了就走。” 
“……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你管我,老子有的是钱。” 
“……” 
夕阳从井池的西面倾斜着照过来,照穿了一整条街。 
树荫摇碎了冗长的沉睡的夏天。橘红色的光点铺在路上,有着模糊而光亮的边缘。夕阳铺在每一片爬山虎的叶子上。于是围墙也变成金黄色。风吹过去,叶子翻出灰色的背面,于是围墙又变成灰蒙蒙的一片。
(3)
金黄色。灰色。灰色。金黄色。 
夕阳照着往回走的两个男生的后背。一个两手插在口袋里,一个双手交叉在脑后,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头。 
而相同的地方是他们的背后,大腿的地方,都是一个黑色的NIKE背包,往上是长长的斜
背的黑色肩带,越过青春期男生日渐宽阔的肩膀,消失在肩膀的另一边。 
毕小浪的语录是:我喜欢NIKE,因为那个钩看得很顺眼。我希望我的试卷上都是NIKE!全是NIKE! 
——夏天就快要过去了吧。 
——嗯。可是……不想告别夏天。 
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毕小浪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拿起闹钟扔了出去。现在用的这一个闹钟有着橡皮球的外壳,丢出去撞到墙壁或者地板还可以跳来跳去,怎么丢都弄不坏。这是江红花的伟大发明。因为毕小浪已经摔坏无数个闹钟了。 
丢掉闹钟后也不知道闹钟滚到了哪个角落。反正声音小了很多。毕小浪闭着眼睛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可是睡着睡着总觉得不踏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是继续睡了半个小时之后一个翻身,毕小浪就像五雷轰顶般地觉悟了。 
“老妈我今天开学啊!你有点做母亲的样子好不好啊!” 
刷地拉开抽屉从一堆纠缠在一起的衣服里扯出衣服和裤子。 
“妈有没有吃的啊?” 
水龙头哗啦啦地流水。牙膏喷在水槽边上。 
“妈……”毕小浪打开妈妈房间的门,然后看到同样的闹钟被丢在了地板上,毕小浪当时扶住额头有点脚软。 
胡乱地洗了把脸,然后从冰箱里倒出一大杯冰橙汁喝下去。然后又拿出一盒罗森里买的饭团。然后吼了一句“江红花我上学了”。然后把书包甩到肩膀上去,又垮着脸嘀咕了一句“哪有做人家妈妈的样子啊”就跑出去了。 
太阳升起来,照在冰冰乐的招牌上。 
毕小浪一边把昨天去新的学校领回来的校服往身上套,一边朝井池的街转角跑,那里是去学校的公车站点。穿好衣服他拿出手机打给颜徊。 
“喂,我马上就到你家门口了,你快点出来啊。要迟到了。” 
“……我在学校搬桌子……马上开始全校开学典礼了……” 
“……问候你大爷!你起床不叫我!” 
“我打过电话给你了,”电话那边的人变了个怪腔调继续说,“您播打的用户已关机。” 
“……那问候你阿姨……” 
季节拉着扶手,随着公车摇晃着朝学校开过去。 
今天是高中开学第一天。在季节从小到大的意识里,因为看了太多的漫画和日剧的关系,于是心里认定了开学第一天总是有新的帅哥可以发现的。而且,在松山一中里,本来就是男生占压倒性的格局。在市一女和建安中学的学生口中,松山一中的别名就是松山男校。甚至在学生家长的口中,都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听说你家小姑娘要考松山一中啊? 
——嗯,是啊。 
——好好的干吗考到那种男校去呀,会被带坏的。还是考市一女比较好啊,都是女孩子,不容易学坏。 
而且在季节的印象里,这三所学校你死我活地斗争到现在,矛盾源远流长,像是从秦朝就开始了一般。仇恨无可化解。市一女出了个文科状元,松山就一定要出个理科状元,然后建安拼一条命也要去拿个数学竞赛金奖。 
像三个杀红了眼的武林世家。 
而季节的处境就变得很尴尬。她于市一女初中毕业,然后考进了松山一中。于是在众人疑惑的议论声中“帅哥满山跑”就成了季节安慰自己的一个很大的理由。 
季节早上起了个早,洗澡洗头磨蹭了半天,把头发夹直了又弄卷,然后又夹直,既想美美地去学校可是又必须穿规定的校服,最后只能很闷骚地在头发上别了个可爱的草莓发夹。就这样搞了半天,弄得几乎要迟到。 
跳上公车的时候,季节内心的独白很澎湃。 
“老娘一定要血洗初中没人追的耻辱呀~” 
公车发出突突突的声音靠站了。季节抬起头看见是井池的站牌,于是内心升起了“放学后应该过来逛逛,老师说新学期新气象嘛”的念头。然后在关门的瞬间一个穿白衬衣的人跳上了车。门咣当在他身后关上了。那男生喘着大气,然后朝车厢中间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瞪那个司机,似乎在埋怨关得太快。 
然后那男生在季节身边站定了。长手长脚的男生朝上面伸手抓住了吊环,而且都还不用伸直就能抓住。不像季节,伸直了才勉强碰到,于是只能抓着面前座位的靠背。 
黑裤子,裤子口袋边上是一条半厘米长的金色滚边。白衬衣,肩膀上两根金色的肩线。肩头上一枚白色的扣子。
(4)
哦,原来也是松山一中的。 
再打量就看到中等长度的头发,似乎有点硬。乱糟糟地竖在头顶上,像头狮子。眉毛很粗。眼睛大得放在男生脸上有点过分。鼻子很高。嘴巴……嘴巴上还含着交通卡。 
嗯。算是个好看的男生吧。正想着,却发现男生也转过头来看自己,于是当下有点慌乱。尽量控制着脸红,装作很镇定地去眺望窗外的美丽景色。心里窃喜的台词“老娘终于也有今天……”才说到一半就觉得有点不对,回过头去发现男生看的并不是自己的脸也不是那枚可爱的草莓发夹而是自己的胸。 
季节有点怒了,“讨厌。”虽然是对着窗户外面的马路骂的,不过也足以让男生心领神会。 
男孩子拿下嘴里的交通卡,指了指她,表情很严肃地说:“喂,说清楚啊,谁讨厌啊?谁讨厌来着?我看的是你的胸牌,又不是你的胸。紧张什么呀。” 
声音太响,全车的人都回过头来。 
季节手一滑差点没抓稳,脚也有点软。正在考虑是不是跳车算了,结果末了那男的还嘀咕着补了一句,“况且又没什么胸。” 
说完他就若无其事地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开始发短消息了。好像他刚说的那句“况且又没什么胸”是和“早上好”一样自然。 
季节当下气得差点背过去。 
过了会儿,他在包里翻来翻去,然后拿出枚胸牌,然后胳膊撞了撞季节,说:“喂喂喂,看,我们一班的哦,刚才就是在看你的这个东西。” 
季节看了看他的胸牌,上面的文字和自己胸口上的一样—— 一年四班。季节艰难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对他微笑了一下,心里的台词是:你给老娘去死! 
风刮过高大的黄角树的树梢。沙沙的海浪声。 
回忆里的日光贯穿整个操场。走廊四下无人。只剩走廊尽头的水龙头滴答地漏着水滴。 
广播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话筒里传出训导主任“喂喂喂喂”抑扬顿挫的试音,在操场上空回荡着。 
学生按照操场地上用石灰画出来的白线区域坐下来。开学典礼开始了。 
同小学或者初中任何一个开学典礼一样的无聊。校长讲话之后是成千上万个副校长讲话。季节无聊得头皮有点发麻,于是开始数羊打发时间,一个校长跳过去,两个校长跳过去……第七个校长摔倒了,第八个校长继续跳…… 
有点昏昏欲睡。却又不敢真的睡过去。 
太阳朝着头顶升上去。虽然已经九月了,可是光线洒在身上还是很烫。季节转过头去看到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就是公车上的那个男生。他刚从书包里摸出罐可乐,打开偷偷摸摸地喝了两口,就被老师敲了头。最可怜的是可乐被没收了。他脸上的表情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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