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消失的井池》第7章


毕小浪把包递给季节,然后念了句纳兰性德的词:“人生若只如初见……”
然后他皱了皱眉毛,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然后表情却莫名地变得有些焦虑。
季节忍不住念了下一句:“何事秋风……”可是刚念了一半,就被毕小浪粗暴地打断了。
“我记得!不用你帮忙!”没来由的脾气,似乎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于是声音低下去,“我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的白痴。”
然后他抱了抱颜徊,转身离开了站台。季节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看到他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季节飞快地眨着发酸的眼睛,像是按动快门一般地,咔,咔,咔地记录着这个像是世界末日般的黄昏里毕小浪的背影。心里的潮水漫成一片。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然后。毕小浪就消失了。不但季节找不到他,连颜徊都找不到他了。
打电话永远关机。写信到学校里去却被退回来,信封上注明查无此人。打电话给以前的班主任却被告知他好几个月前已经退学了。
就像是凭空地少掉了这样的一个人,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像是夏天落在发烫地面上的雨水,瞬间蒸发了痕迹。
以至于季节在大学的圣诞PARTY上都要拿着红酒杯下意识地对着天想要敬毕小浪一杯。等反应过来这个举动太过触霉头,才慌乱地在木头桌子上用力地敲了三下。
像是在心里敲出的空荡荡的回音。咚。咚。咚。
……
终于等到放寒假的时候,下了火车刚刚把行李放回到自己家里,颜徊匆忙地洗了把脸,不顾母亲在身后大叫着“吃饭”,就匆匆的朝着井池街街尾的冰冰乐跑过去。 
当季节也从家里朝冰冰乐跑过去的时候,她先是看到了坐在大门看天的颜徊。然后再看到了颜徊身后热闹的店铺。可是店铺里却不是挤成一团的对着冰沙王子的脸红的少女,而是坐在在桌子面前伸着手,安静的做着指甲彩绘爱漂亮的女生。 
这里已经不是冰冰乐了,这里是做指甲彩绘的地方。门口的招牌上写着:NAILS’PARTY。 
井池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有着最时尚的玩意儿和最时尚的年轻女生和英俊男生。 
依然制造着这个城市里一季又一季的流行。 
两边的围墙依然长满了爬山虎。在冬天里依然掉光了叶子,剩下甘苦般的脉络,交错着分割每一块灰色的转。 
季节和颜徊沿着街道往回走。两人都没有说话。脚边是被风吹着往前滚的打卷儿的叶子。 
像是时光都倒流回来,只是身边少了那个把双手交叉在脑后,用怪异腔调说这“哦也”的人。 
听到对面走来的人发出轻微的“啊——”的一声,季节才像是从梦中醒来过般的抬起头,然后用力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对面的人提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两大袋东西,停下了脚步。 
眼睛微微的有些湿润。 
三个人坐在路边的台阶上,风在身边四下出没。 
虽然彼此都很熟悉,可是这样的组合也一直让过往的学生微微侧目。 
江红花坐在两个年轻人的中间,本来显得年轻的面容,在身边两张更年轻的面容下,被衬托出了苍老。 
“阿姨,”颜徊张了张口,“小浪呢?你们搬走了么?” 
“嗯,搬走了,”江红花从口袋里拿了一大把糖,塞到颜徊和季节手里,“小浪也退学了,因为……念的也很辛苦呢。 
“小浪现在在哪儿?家里这儿远么?”颜徊隐约的觉得小浪也许出国了。没有任何理由的这样想着,却越发坚定着这个想法。于是心脏微微的痛起来。 
“啊,没有搬多远呢,”江红花的笑容在落日里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悲伤,“就在结尾的最末尾那里,只是换了家店铺,他现在应该也在店里呢,小浪还是很受女孩子欢迎呢。” 
捏紧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了。心理那些本来越来越响的警报像是被风吹散在空气里。 
“是么?”颜徊呼了口气。笑容由浅到深的在脸上扩散开来。 
季节按住自己的胸口,起伏的呼吸还未平息,她知道自己快要哭了。 
像是突然到来的巨大的喜悦,迅速而锐利的射穿了胸膛。 
颜徊拉起季节,然后对江红花说了声再见,就朝着街尾跑过去。 
可是却在身后传来的话音里,僵硬地停住了脚步—— 
“你们别去了。小浪……已经不认识你们了……” 
一定有什么东西搞错了。弄混了。误解了。扭曲了。像是被人恶意的涂抹上了厚厚的黑色的墨迹。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所有人不知道的。从未觉察的。轻松忽略的。像是被我们粗心忘记掉的约会。 
是那些在眼皮底下匆忙消失的夏天么?还是迟迟不肯离开的冬季呢? 
08 
时光倒流回高一刚刚开学的夏天。 
体育课上毕小浪被一只横空飞过操场的足球砸到了脑袋。当时哇啦哇啦倒地,不过只是头晕目眩了一下然后也没什么事。倒是江红花非常非常的紧张,硬拉着大叫着“大惊小怪”的毕小浪去了医院。 
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毕小浪依然轻松的玩着篮球走在井池的街道上。只是跟在他身后的江红花手里紧捏着诊断书。汗水打湿了一整片后背。 
——功能性记忆细胞丧失症,病情缓慢持续恶化,记忆力逐渐衰退,记忆细胞逐渐死亡。暂时没有治愈的方法。 
暂时没有治愈的方法。 
每天醒来,每天醒来,逐渐得失去曾经的记忆。十年前的。五年前的。一年前的…… 
到最后只会记得半年前、一个月前、一个星期前发生的事情。 
如果不是意外被球砸到。也许谁都不会想到要带他去做一次脑部监察。如果一直没有检查,也许谁都只是觉得,他仅仅是个粗心大意的男生。 
并不是他忘记了开学的时间。只是他病了。 
并不是他忘记了前一天刚刚看过的历史复习资料。只是他病了。 
并不是他忘记了秦钥喜欢的是红色的抱枕而买错了绿色的抱枕。只是他病了。 
并不是他那么快就走出了失恋的阴影,那么快就忘记了他喜欢的女生。只是他病了。 
并不是他忘记了那些英文单词那些数学公式那些化学符号。只是他病了。 
并不是他忘记了纳蓝性德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只是他病了。 
阳光从云里裂开来,照射进颜徊的眼睛,刺得流出了眼泪。 
并不是他忘记了曾经陪伴了他十五年的自己。 
只是他病了。 
冰冰乐在冬天里生意依然很红火。这多亏了毕小浪这个不折不扣的冰沙王子。 
半年过去了,脸上的轮廓日渐锐利起来。当初的美少年渐渐显露出更加显耀的锋芒。身上有着十九岁介于男孩和男人间独特的吸引力。 
这也是冰冰乐在大冬天能吸引到这么多人来喝冷饮的主要原因。 
他依然像三年前一样微笑着眯起眼睛,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说着欢迎光临。 
依然弯下腰对所有脸红的女生说请慢用。 
颜徊和季节站在冰冰乐的门口,看着这一切像电影一样被复制剪辑,播放,重倒,循坏。心脏像一张摊平的纸被揉成一团。 
毕小浪看到站在门口的这两个男女生微微觉得有些印象,只是摸了摸后脑勺依然没有想起来。在开口问了他们要什么之后,那个男生说:“一碗红豆什果冰但不要红豆,多加桂圆多加糖。” 
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加明显起来,只是依然没有头绪。 
“带走么?还是堂食?”毕小浪微微笑着。 
“带走。”颜徊也笑着。像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只要毕小浪笑了,他也会跟着笑了。 
回到电力面,毕小浪做到一个喝着“我喜欢你”的女生旁边,用胳臂肘撞了撞她,说:“喂,你看马路对面坐着喝东西的那个男生和那个女生,是不是明星啊?” 
女生低下头,“那个纳省还是蛮好看的啦,可是哪有那么夸张,不是明星啦。” 
“是么,”毕小浪微微皱起眉头,“我怎么好像觉得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呢?” 
然后也没再纠缠下去,转身逗着身边这个脸红得像苹果一样的女孩,“你是第一次来吧,以后要常来哦!” 
“讨厌啦,”女孩做出不高兴的表情,“人家已经来了好几个星期了!” 
“啊啊,”双手合起来,“对不起!下次请你喝东西!” 
暮色四合。店里的学生也几乎走完了。 
落日的余晖照在冰冰乐的招牌上。 
毕小浪打扫好店铺,在拉下铁门的时候,抬头看到下午过来的那个男生和那个女生依然坐在对面的街角。两个人都是很悲伤的表情。 
该是一对情侣吵架了吧。毕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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