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曜月》第107章


在蔓烟荒草中翻滚了好几圈,最后仰面朝天,无声而晒,以苍天为墓碑,用大地做墓床,灌木枯草,是与我陪葬的兵马俑,而朵朵逍遥的白云,便是我圣洁的墓志铭!别了,阿九;别了,小四;别了,我失落的小五;别了,我……四爷!你吃错药了?脑壳生锈脱线了?还是神经短路烧焦了?为什么要跟着……
“董鄂,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失心疯!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你想死?除非我死!”他的五官在焦灼狂怒中扭曲,双手粗暴的将我一把扯起提在背上固定好,双脚则跋涉着金黄的草海,亡命的奔跑……刚才的三位一体此时已分崩离析,那匹勒不住的惊马须臾间便减去了两个负累,自是四蹄生风,仅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胤禛,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无可救药的呆瓜!趴在你背上拖累你的女子已经再也不是你喜欢的那个话篓子了,她哑了,舌头上的阳光被阴霾噬食殆尽,伶牙俐齿只是如烟的过往,清脆明快的嗓音已化为虚无,再也不能夸夸其谈,喋喋不休,大放厥词,漫天瞎掰……想要痛哭失声却也不能,她已经无声可失……埋头啜泣,万语千言,脉脉不得语……
后面滚滚热浪席卷而来,隐约已可听见枯枝败叶在烈火中爆裂的碎响……万事休矣!用不了片刻,被烈焰蹂躏成齑粉的将是我们!
胤禛高一脚浅一脚的背着我踉跄逃命,被追尾的致命高温撵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额头青筋毕露俨然已到极限,但步伐却丝毫不曾停滞……情不自禁用袖子替他擦汗,心里默默的祈祷:神佛保佑,要么天降甘霖;要么风向逆转;要么大地在身后裂开大缝,隔离火海……
对啊,隔离!何不利用风向以毒攻毒?……我狠命的掐胤禛的腰,他说‘什么’,我又死命的掐,他说‘别闹,有什么就说’……我急了,狠狠的咬他的耳朵……他咬牙挺着没吭声,但步伐挪得更快!
迫在眉睫,也顾不上那些个繁文缛节了,将手违背自然规律的死命伸长,探进他怀里瞎子摸象般折腾着找火折子,上天保佑,找到了!
刚一掏出来他已会意……将我放下,吹亮火折子引燃眼前一绺又一绺的枯草,火势在风的作用下迅速向前肆虐蔓延,身前的“人工造火”刚“剪”出一小片焦黑的“根据地”,后面的火墙已以排山倒海之势蜂拥而至,胤禛扯着我跳进了这块刚开辟的隔离带趴下,欲在这火与火的夹缝中苟息残喘……环周皆火也,隔离带里岂是一个热字了得!空中泛滥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氧气却稀薄得濒临极限,出于生存的必然需求,‘两只蝼蚁’都本能的大口大口的噬食这刺眼呛鼻的气体,我们不是在呼吸,我们是在鲸吞!虽然不是直接承受烈火的焚烧,但地表滚烫,躺在上面犹如烙饼;空气沸腾,周身萌发出万针扎身的灼痛……究竟还要忍受多久,究竟还能忍多久?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被夹进高炉里锻烧的钢胚,俨然要化为一瘫钢水,又觉得自己是被困在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孙猴子,被三味真火锤炼切割……佛祖啊,我不是炼钢的材料,也不想变成火眼金睛,您就拉兄弟一把吧!
手突然被另一只濡湿的手拉住握紧,只听他的喘息已经微弱下来,低声喃喃而语:“去做人间雨,归为佛前花;作伴云和水,为邻寂与空;浮荣水写字,真谛火中莲;一灵真性在,不与众心同……葶儿是红粉骷髅,我是皮囊臭,咱们一起去极乐世界见佛祖,胤禛的心里,是欢喜的。”
欢喜?!那一刹那,避无可避、燔肺梗喉的垢烟浊气倏得荡然无存;那一刹那,笼罩四野、恣睢飙戾如狴犴獬豸的烈炽狂焰俱化为乌有;那一刹那,心被这“欢喜”二字割了一道终生无法再愈合的血口子,沸腾炎灼的风从那道割开的口子处倾灌而入,炙熟了四肢百骸,覆靡了神智肺腑……
身上陡然一重,整个世界沦陷在火与他的双重囹圄中,他拘箝住我的头颈,在唇瓣处缱绻煨贴,轻浅温柔,如澄澈的禅雨浸润进冰魄的顽石,如初春的彤日嬉戏着微融的冰川,然后愈来愈深,愈来愈炽……我该拒绝的,心苦涩的一阵痉挛,无法遏制的颤栗在贲张的经脉间奔窜游走……可是,我已分不清这一刹那是梦幻泡影?是电光火石?是海市蜃楼?还是生命归于寂灭前的最后一丝海天明媚?……我不能拒绝,这一刹那的亲吻,就像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吮舔着一滴阳光下即将蒸发消弭的露珠……吻嘎然而止,他陷入昏迷中,我下意识的抱紧了他,一串串刚抵达眼角便蒸发殆尽的眼泪,干枯了悒怏惆怅,焚烬了桎梏枷锁……阿九,我们终究走向了不同的归宿,你,陪胤禩生;而我,随胤禛死!
……我听到了嚯嚯的风声,至阴至冷,是魑魅魍魉的呼吸;我听到了大地的低吟,舒缓厚重,绵远如诗;我听到了草根在土壤里哧拉哧拉的搔痒,寤寐生涩……我苏醒过来,只见夜瑟瑟敛月冷露,天耿耿银河阑珊……体无完肤的疮疣大地开始了它不灭的涅槃……
探了探胤禛的口鼻,呼吸均匀,虽然没有转醒的迹象,但生命应无大碍……惨淡的月光将他的侧影修剪得分外清峻孤瘦,两道超拔凌锐的鹰眉紧颦,难道你在梦境里也一样冷冽寂寞?……凝视片刻,我陡然惊觉,广袤天地,竟再也无处可去!皇室会接受一个残缺的哑巴儿媳吗?就算能,而骄傲如斯的我,能承受起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施舍和怜悯吗?就算可以忍,可经过了这一劫,我还能再无愧的面对阿九,坦然的面对胤禛吗?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夹杂不清?纠缠暧昧?……难道要堕落到此等田地?让小四也来鄙视我这个糊涂透顶的额娘,让孩子们因为有我这样的嫡母而蒙羞……不!不!!不!!!既然历史无法变更,我又何苦留下再造孽障,雪上加霜?……
当断不断,必遭其乱,撕下衣襟,咬破中指:满目繁华何所依?绮罗散尽人独立;黄粱一觉终是梦,君归社稷我归佛……
今夜,涅槃的除了大地,还有我……欠天欠地欠夫欠子欠高堂,可算来到底欠你最多,别了,被我辜负最深的人,请待我去修满九世浮屠,在第十个来世,与你拈花而笑、释怀梦穰!
……
从胤禛怀里摸走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和几颗金瓜子,就算多欠你一笔吧,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身体孱弱难支,勉强支撑着走了大概一里多路,却看到后面胤禛所在处火把通明,人声鼎沸:“找着了,是四王爷!四王爷昏迷了,快,快抬回去请大夫……你们三个猴崽子留下,到四周再找找看,有没有还活着的人…… 愣着找抽呢,还不快去?”
那三个人朝我的方向施施然逶迤而来,我赶紧缩到一个略微凸起的小土丘后面藏匿……那几个差狗儿似乎只打算象征性的做做样子,后来居然就杵在小土丘前两三米处侃起大山来。
“哥几个,这事透着邪乎呀,咱们一路找来,跑到前面的什么人尸狗尸马尸的,哪一团不是烧得蜷缩着焦乎乎的惨不忍睹啊,可咱们这位雍亲王落在后面,却只是昏迷过去,连衣服都没啥事儿,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可不是咋的?听说极显贵之人,都有专门的神灵护佑着呢,可不比咱们这些凡夫俗子。”
“这风怎么这么糁人呢?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毛骨悚然的,咱们回吧,荒郊野外,一下子又死了那么多人,万一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晦气了……”
这句话深得人心,我听得他们掉头走了,从土丘后面强撑着站了起来,其中一人刚好回头远远瞅见,怪叫一声“鬼呀”……三个胆小鬼屁滚尿流的尖叫着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鬼?我盯着月光下的影子苦笑,如今只有你陪我了……何孤行之茕茕兮?子不群而孑立!茫然四顾,竟不知该去向何方?……强烈的孤寂和害怕从骨子里滋生蔓延,这种噬骨锥心的滋味压过了饥渴、昏沉和软弱,我觉得自己像回光返照般,开始胡乱的走啊走啊,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哭着疯跑起来,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第21章
“你醒了?”眼前的少年兴奋的跟撒欢的叫驴似的:“娘嗳,娘嗳,你快来啊,美貌姑姑睁开眼睛了。”
只见一三十岁出头的青衣妇人利落的走到床前,很自然的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把了一会子脉,扬眉笑道:“谢天谢地,你可算是没大碍了,你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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