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史论事品人李国文说唐》第20章


舱媸侵泄降慕窆牌婀哿恕?br /> 再没有比迁延中唐长达四十年之久的朋党之争,更能暴露中国知识分子那最污浊,最阴暗,最寡廉鲜耻,最见不得阳光的丑恶灵魂了。钱易在《南部新书》里,讲了一则小故事:“白傅与赞皇不协,白每有所寄文章,李缄之一筐,未尝开。刘三复或请之,曰:‘见词翰,则回吾心矣。’”看看这个李德裕,是个什么东西,也就无须废话了。
因此,白居易在开辟新的精神空间的同时,也在另谋新的生存环境。
《旧唐书》卷一百六十六说:“居易初对策高第,擢入翰林,蒙英主特达顾遇,颇欲奋厉效报,苟致身于谟之地,则兼济生灵。蓄意未果,望风为当路者所挤,流徙江湖。四五年间,几沦蛮瘴。自是宦情衰落,无意于出处,唯以逍遥自得,吟咏情性为事。大和已后,李宗闵、李德裕朋党事起,是非排陷,朝升暮黜,天子亦无如之何。杨颖士、杨虞卿与宗闵善,居易妻,颖士从父妹也。居易愈不自安,惧以党人见斥,乃求致身散地,冀于远害。凡所居官,未尝终秩,率以病免,固求分务,识者多之。”
也许,任何一个信口雌黄的人,任何一个站着说话不嫌腰痛的人,任何一个习惯于高调指责一切的人,任何一个其实很王八蛋却总将别人看作王八蛋的人,大可以痛斥白居易的软弱、转向、后退、认输。可是,善良的人们,怎么不能替这位诗人想一想,他为什么要冲锋陷阵,为什么要慷慨就义,为什么要奋不顾身,为什么要一往直前呢?
居大不易白乐天(5)
文学在变,生活更在变。
公元835年(大和九年)“甘露事变”发生,白居易写过“彼为菹醢机上尽,此作鸾皇天外飞。去者逍遥来者死,乃知祸福非天为”(《咏史》)。“祸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感事而作》)。从这些诗句里,我们看到在那场血腥的政治屠杀中,他对于能够侥幸逃脱,未遭杀身之灾,是心有余悸的。但另外一方面,我们也看到,实际上他是在肯定自己这些年来为改变生存环境所作出的努力,是值得的。
因为,大约从公元824年(长庆四年),除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洛阳,便基本上离开“居大不易”的长安。而从公元829年(大和三年)起,一直到公元846年(会昌六年)去世,就一直居住在洛阳外郭城东南端的履道里。得以存在下来,得以进行创作,得以享受生活,得以安度晚年,成为快乐神仙。
他写过一篇文章,题曰《池上篇》,讲述他在洛阳履道里那个精神家园里的幸福时光。
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勿谓土狭,勿谓地偏。足以容膝,足以息肩。有堂有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弦。有叟在中,白须飘然。识分知足,外无求焉。如鸟择木,姑务巢安。如居坎坎,不知海宽。灵鹤怪石,紫菱白莲。皆吾所好,尽在吾前。时引一杯,或吟一篇。妻孥熙熙,优哉游哉,吾将终老乎其间。
这篇得其所哉的短文,至少可以说明一点,在长安“居大不易”的白乐天,终于在洛阳静静的伊水边,实现了当年顾况对他“居天下有何难”的期许。
世事短暂,文学长久,聪明如斯人者,才真是值得我们钦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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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1)
锦瑟无端五十弦按西方传说,天鹅在生命终结的时刻,总是要发出动听的哀鸣,人们遂将文人的最后作品,喻之为“天鹅之歌”。
公元858年(宣宗大中十二年),晚唐诗人李商隐,被罢盐铁推官,回到河南荥阳后不久,忧郁而卒。诗人在临终前的这段时间里,曾经写了一首七律《锦瑟》。清代编《全唐诗》,将此诗列于“李商隐卷”的卷首。看来这首天鹅之歌,显然是公认的诗人代表作。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首诗人的绝唱,写得美妙绝伦,意境无穷,堪称为中国诗歌的天籁。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之动情,为之倾倒。然而,迄今为止,没有谁能完全读懂它,弄通它。可它的艺术魅力,在心灵上造成的震撼,却是每个读者绝对真实具体的感受,不能不认为是一种奇迹。
在那影影绰绰、朦朦胧胧、依稀仿佛、似有似无的诗境里,人们所读出来的:那浪漫神秘的恋情,那温馨甜蜜的思念,那绮丽美艳的伊人,那音韵犹存的锦瑟,那讳莫如深的往事,那难能自拔的伤感,那既嗟且怨的命运,那惘然若失的梦幻……所有的这一切,读者忍不住要问,诗人到底想告诉我们一些什么?于是,宋以后,至明,至清,至民国,至当代,一千多年间,中国文人中间好玉谿生者,无一不在费尽心思,破解这诗一样的谜,谜一样的诗。
谜,要是一猜即破,也就没有什么意味了;要是总猜不开,也就没有什么兴味了。他让你猜,又不让你猜透,这就是李商隐《锦瑟》的妙处所在。中国有很多探求这首诗究竟的人,一上手,都认为这是不难剖析的谜,但深入堂奥,如坠五里雾中,其歧义性、多解性、隔膜处、存疑处,纷至沓来。愈解愈迷惑,愈破愈茫然,终于不得门径,无功而返。结果,就成现在这种样子,瞎子摸象,各执一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很难形成一致公论。
你不能不赞叹,不佩服,一首五十六个字的七律,历经千年春秋,不但有人拜读,有人赞赏,还有人研究,有人写文章,企图破解李商隐的这首《锦瑟》,企图揭开中国诗歌史上最美丽,最引人入胜的谜,这大概便是真正的不朽了。
实际上,这首约作于公元858年的绝唱,虽只八句,恰是诗人“坎壈终身” (《旧唐书》本传)的命运写照。
他没有料到,在写作这首诗的时候,死神已经在门外恭候着了。
那年,他四十七岁,被罢盐铁推官。其实丢掉的这芝麻绿豆大的官,约相当于如今县政府里轻工业局的局长一职,应该不至于当一回事的。可他,曾经做过侍御史,至少是局级干部,曾经补过太常博士,说不定享受过副部级待遇。最后,职位剥夺,俸禄取消,成了无所傍倚的平头百姓,对诗人来说,实在够郁闷的。回到荥阳老家不久,心劳成疾,凄苦辞世,中国文人的命,也真是脆弱啊!
四十七岁身亡,死得也太早了些,《全唐诗》中,我们还能看到崔珏的《哭李商隐》:“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为他抱屈。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按照托尔斯泰“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赌场得意,情场失意”的事无双赢定律,文人太得意了,通常就写不出什么好东西了。相反,所谓“穷而后工”,所谓“文章憎命达”,对诗人作家而言,倒是想写出好东西的一条绝对真理。古人且不去说他了,就我认识的、知道的、听说的那些同行,一旦屁股冒烟,有了座驾,文思也就跟着肠梗阻,连想放个响屁,也是难上加难的。
因此,休看李商隐活得痛苦,死得惨怛,但是,文学史记住了他,读者记住了他。那些当时将他踩在脚下的衮衮诸公,神气活现过的,不可一世过的,侯门深似海,把我们这位诗人晾在大门外干着过的,如今再也无人提起,可李商隐和他的诗,却永远鲜活地存在着,这或许就是历史的公平。
说起来很失敬,我对这位大诗人,是在我成为人所共辱的贱民以后,才熟悉起来的。以前读玉谿生的诗,觉得离我很远。直到1958年的春天,戴上右派帽子,手里捏着户口粮食关系,逐出北京,发配到新线铁路工地,才有可能重读大师。
锦瑟无端五十弦(2)
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落脚的地点,适在河南省的博爱县。而据当地文史资料,这里正是诗人的原籍故里。
这种鬼使神差的安排,一下子拉近了我与大师的距离,想不出究竟是偶然呢,还是必然?也许古往今来,为文人者,倒霉的多,不倒霉的少,“同是天涯沦落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机会碰上了。尽管那时,对其知之甚少,统共也背不出他的十首诗。但我却知道他是个“坎壈终身”的人,因此,落魄的我,能有幸视他为同类,不禁感到鼓舞。尤其,一想到巨人尚且被侏儒踩在脚下,右派的我被人蹂躏,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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