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息》第44章


他从粟息手中接过那杯咖啡,将杯子放回桌上,“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顾虑。但是,”聂靖泽抬眸直直望向他,目光深不见底,“你不喜欢的东西,你要告诉我。”
“我自认为自己记忆力不差。”仿佛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略显冷淡地勾唇,“两年前在咖啡店里与你分手的那天,我看见你在咖啡里加了两块糖,我一直记到了现在。以后有什么不喜欢的东西,你告诉我,我不会忘。”
音响里循环播放舒缓的英文抒情歌曲,几个大学生埋头在手机上玩狼人杀,店主与另一位老店员还在厨房内没有出来。
粟息收回目光,垂眸盯着咖啡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轻轻地皱了一下眉。许久以后,他缓缓抬起头来,轻声开口说:“我现在不再是一点辣都吃不了了。”
聂靖泽面色一顿,像是有些始料未及。
粟息抬起眼眸,毫不回避地望向他,“我可以吃和你一样多的辣椒,洗澡时可以只用毛巾,吃不到甜食也不会再心情低落。我在火锅店里上班每天都要早起,偶尔也要做洗碗和洗菜这样的事情。我会自己做饭,也会去菜市场里买菜,不会发生把白菜和生菜认错的事情。”
他犹豫一秒,仍是说了出来,“大概与你记忆中的那个我比起来,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实在时相差太远。可是,你一直把我当作过去那个不知生活艰辛不知柴米油盐的人对待。我甚至都不太确定,你眼里看的,心里想的,”他微微一顿,将埋在心底的念头剥开在对方眼前,“到底是哪一个我?”
聂靖泽骤然沉默下来,面上神情难以揣测。
始终无法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情绪转变,粟息愈发变得有些坐立难安。他忍不住在心中自问起来,是不是这并不是敞开内心真实想法的好时机。又或者说,其实是他在言语上的表达有问题,将这件事搞砸了。
无论如何,他皆是忍不住有些心情低落起来。想要暂时从聂靖泽面前避开的想法愈演愈烈,他双手抵着桌面站起来。
身下的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在地面发出刺啦一声摩擦声响,似是察觉出他的意图,对面的聂靖泽倏地抬起头来,伸手扣住他的手臂,面色微微紧绷,“你坐下来。”
粟息没有任何挣扎,却也没有坐下。
对方眼中有愠色渐渐浮现,声音亦是不由自主地下沉一分:“坐下来。”
粟息终于坐了下来。
仿佛是怕他再度生出要离开的心思,聂靖泽抓住他的那只手至始至终都未曾松开本分,对方拧起眉头,神情肃然而凝重道:“我很抱歉。”
任由谁听到以这个四个字为首的谈话,都会控制不住地联想至不太好的结局。
粟息的指尖微微一动,心脏渐渐沉落到谷底。
他想,果然是被他搞砸了。
“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聂靖泽望他一眼,眉头更紧一分,本是徘徊在唇边欲言又止的一些话,仿佛脱去了背上的枷锁,变得不受任何桎梏,“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粟息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睛来,直直地望向他。
“具体的时间我也不太记得。”他掀唇一哂,“但一定是在我们分手以前。”
“最初接近你的初衷的确是想要堪堪,你过得有多苦。只是当真的发现你如今生活大不如前时,我心中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好受。”如同陷入沉思,聂靖泽缓缓道,“几天前在你住过两年的家里,我仍然在想,假如我能够早一点发现自己的感情就好了当时的那个早一点,我把它定义为‘刚刚回国’。”
“那之后我偶尔又会想,假如更早一点呢?譬如——”他眯起眼眸,“譬如我出国以前,譬如我们分手以前。”
“你会养出从前那样的性情来,从家庭的角度出发,是因为你的父亲太爱你。”聂靖泽指尖微屈,下意识地在桌边轻敲过几下,目光深邃地锁住他,“或许是用错了方法。但我只是希望,你在我面前,还能回到像从前那样不需要知生活艰辛,也不需要知柴米油盐的无忧无虑的模样才好。”
聂靖泽一字一句,如同要将整颗心摊开在他眼前,“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性格。过去的那一部分性格加上现在的这一部分性格,才能拼凑成一个更好的你。”他微微一顿,嗓音低沉而安定,“你已经变得比以前更好了,也过得比以前家境优渥时要辛苦太多。我只是希望,你能维持现在的模样,却不要还像现在这样苦。”
虽然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
玩狼人杀的大学生仍在相互嬉笑打闹,舒缓的抒情英文歌曲已经跳到了曲调俏皮欢快的网络红曲,厨房中的那两人亦是随时都会出来。
但是粟息仍旧清楚地听见,对方用了“爱”这个字眼。
似是有些急切,他没头没尾地解释起喝咖啡的事来,“以往我喝这样的甜咖啡,大概都是需要再加一块糖的甜度。分手那天加了两块糖,只是因为,”他停顿一秒,下意识地放轻声音,“分手这件事已经够苦了,我想,我大概需要再加一块糖,才足以能够缓解我心中余留的苦味。”
“与之前的生活比起来,大概前两年的生活是比较苦。”粟息眸色认真地看向他,瞳孔温和而安宁,“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很苦。”他无声地笑了起来,“我现在,大概可以一口气喝下一整杯不加糖的美式咖啡。”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聂靖泽却即刻明白过来。
——因为生活已经变得很甜了。
——大概是,一杯奶味最浓的卡布奇诺再加十块糖,也比不上的甜度。
第五十七章 
咖啡店的老板以“第二天就是周末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为由,提前放粟息离开了。两人照例去超市中买菜,回来时却在电梯内碰上有一段时间未见的沈隋。
他与聂靖泽是直接从负一层上的电梯,电梯门在一楼打开时,沈隋肩头挂着外套,一边抬手打哈欠一边往里走,身上的内搭衣服皱巴巴的,身上混合着一股浓浓的烟酒气。满脸一副在别处喝酒玩乐且彻夜不归的疲倦模样。
看见电梯里的聂靖泽与粟息时,他微不可见地挑眉,视线掠过粟息,以及两人手上提的超市购物袋,抬手冲聂靖泽招呼道:“巧了。”
似是想起来什么一般,粟息看向对方,“你也住在这里?”
沈隋闻声一顿,像是才瞧见粟息,慢吞吞地将脸转过来,“怎么?我不能住这里啊?”
粟息没有回答。
沈隋自觉无趣,也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电梯到二十四层楼时,沈隋回头朝聂靖泽挥了挥手,踏着开门声走出电梯里。对方离开以后,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合上。粟息这才转过脸来,若有所思地看向身侧的男人,“我怎么记得,你当时还告诉我,他不住在这里?”
聂靖泽面不改色地回望他,“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粟息盯着他看,“你说过。”
聂靖泽眉毛微动,淡然的面色在他的注视下维持不过三秒便彻底崩散。他轻咳一声,抬起另一只空余的手掐在粟息的脸上,语气又沉又稳,却不难听出当中裹藏的笑意,“我不那么说,还能把你留下来过夜吗?”
粟息没有说话。他其实心知肚明,假如那天晚上不是出于他心中的自我意愿,即便聂靖泽是有一百个一千个借口,也拦不住他要离开的双腿。他眼中溢出清浅的笑意,人却背对着聂靖泽,甚至还伸出手去,欲将对方掐他脸的那只手掰下来。
聂靖泽并未与他较劲,顺着他的力道将手从他脸边松开,却又顺势伸长胳膊从他背后绕过,搭在他的肩膀上,搂过他的脖子侧头垂眸去看他的脸,“我看看,脸被我捏红了没有?”
粟息侧过脸去给他看,口中随口问一句:“红了吗?”
聂靖泽极其敷衍地答一句:“不知道。”
却趁此时机在他脸上被掐过的地方亲了亲。
粟息皱起眉来,欲要将他推开说话时,对方却先一步将他放开,提着慢慢的购物袋跨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的电梯门,扬长而去。
错过了出电梯的时间,电梯门又慢慢合上,仍旧留在电梯内的粟息心中只觉既郁闷又好笑,连忙伸手去按电梯内的开门按键。指尖还未碰到按钮时,电梯门又在面前缓缓打开,聂靖泽一只手按在电梯门上,立于门边眼眸带笑地看向他,“出来吧,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丢在电梯里不管?”
粟息亦是笑着走出电梯,眼眸明亮地看向他。
晚饭还是聂靖泽来做,对方在超市中买的几样食材,粟息都不大会做,他只会做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对方脱下大衣丢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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