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比死更冷》第29章


于是他们每个都拍了拍我的肩,我笑了笑。 
“我叫毛毛,这几个都是我哥们。”那个追陈静的家伙指了指身边几个小屁孩,“你怎么称呼?”他问。 
我想起我在多伦路上被打时,李金鱼赵大饼他们管我叫“青皮蛋”,后来太保玛丽娅管我叫“小结巴”,岚则又叫我“小结巴”又叫我“我的少年”以及“不幸的少年”之类,一时竟有点黯然,我想了想说:“结……结巴。” 
那群少年围着我一阵没心没肺的哄笑,他们说:“果然是个结巴。” 
我摸出一包三五烟,每人发了一支。这烟在当地很贵,我的形象立刻高大起来,不慌不忙吐出巨大烟圈的腔调显得我有点曾经沧海。 
“可以啊!”毛毛赞叹着接过三五烟,划了根火柴点燃了。从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这小子了,臭味相投得可以。一个老阿姨经过这群吞云吐雾的少年身边,加快了脚步,这令我想起了多伦路上的荒唐时光和老太太麻将小分队。 
“那行!”毛毛挥挥手走了,“明天就麻烦你了。”他冲我道。 
我耸耸肩,摆出悉听尊便的样子。 
第二天放学陈静离开时我还磨蹭在教室里,陈静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抬头看了看她,她脸又红了,犹豫了一会儿才独自离去。我坐在教室里,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我知道现在有我跟在后面她才敢走那条回家的小路,我知道她其实很憷那群骚扰她的职校生,但我觉得这不关我的事。 
那天我独自待在渐渐黑下来的教室里,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起岚的样子。在漆黑的底色上用洁白的线条勾勒出她的轮廓,就像我当时的心情。我边画边想像着岚现在的样子,她应该每天都在拍电影,也许正站在摄像机边聚精会神地关注着监视器,又或许很累,很充实,回到宾馆后洗澡时才想起我,但可能只有几秒钟。我想起和岚最后一次在罗亭城堡中道别的情景,那情景后来困扰我很多次,有个关键点总是模糊而遥远,即那天清晨我到底画了张什么样的画送她来着?我忘了,我惊讶于自己怎么可能会忘记那张画的内容?但我终究是忘了,在很多年的时间段里怎么也记不起来。
除了那张画的内容,其余我都记得很清楚。那天清晨的阳光明媚而通透,岚坐在我对面的窗台上,褐色的眸子,搁起的二郎腿紧紧相互交叉着,丝袜若有若无,高级职业套装下的中裙里露出隐约春光,挺拔的双乳在雪白无一丝皱纹的衬衫上顶出两道成熟丰腴的曲线。 
“我都干了些什么呀?”她低着头,自问时并未带多少感情色彩。 
我低下头。 
“忘了我吧,我也会忘了你,我的少年……我们以后的路都还很长。”她环抱起双手,靠在明亮的窗户玻璃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我能读懂的内容。 
我痛苦得浑身冒汗。 
“你那里的地址?”她打开记事本,拿起笔,记录下我的地址,“万一,”她的眼中似乎闪动着一点泪光,“我是说万一要联系,也是我写信给你,好吗?” 
我狠狠擦去眼泪,用力点头,还好天生脖子硬,一般的脖子可能经不住这样的大力狂点。 
岚轻轻放下笔,端起窗台上的一杯威士忌抿了一小口。 
我拿起画笔沙沙画起来。 
岚如放下一件珍宝般轻轻放下透明的玻璃杯,杯中酒液纹丝不动琥珀一般。 
她抬起眼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犹豫。那天清晨她静静坐在窗前,明朗天空下,她穿着雪白无一丝皱纹的衬衫和紧紧裹出腰臀曲线的套裙,苗条匀称的双腿上套着一层似有似无的丝袜。我拿起画笔时甚至有些勃起。 
湛蓝的天空,琥珀色眸子的岚,清晨六点三十分,勃起。 
“真……真正爱……爱过我吗?”我缓缓问。 
岚并未如刚才那般继续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静语气回答这个问题,她似乎更想从我的眼神后寻找出这句提问背后的东西,她细细探究了半天,其目光更如柔润冰冷的鱼直游向我的视网膜,继而又游入我的脑神经中徘徊良久后,方才收回目光,并极其肯定地做出了答复:“没有。” 
说完,她优雅地耸耸肩,微笑着摇摇头。 
“我嘛,”岚笑了笑,“心里一直忘不了另一个少年。”她对着窗口说,“爱对我来说,就像坏掉的时间机器,停在那再也动不了了,明白?”那口气平平静静,凄婉绝伦。 
我画完最后几笔,把画递给她。屋里太安静,能隐约听到屋外麻雀的叽喳声。 
岚接过画,只记得她喟然一声长叹,久久凝视指尖,“你先走吧,咱们这就算是告别了。”她说。 
我打开门,最后一次走出罗亭城堡,我轻轻关上门,没有听到她说再见…… 
回到那天放学后我独自留下的教室,当时我脆弱得像是根削了皮的小黄瓜,画着画着就哭了,无声而凶狠地哭,粉笔应声而断。我后退一步盯着用洁白线条勾勒出的岚,然后拿起板擦一下下,重重地擦去。 
一个小时后我才走出教学楼,我踢着颗石子迤逦而行,走到校门口时才发现陈静站在门卫室后面的花坛上,看到我走出来,她才往外走去。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真把采花大盗当成护花使者了,我心里觉得可笑,只好像以前那样跟着她一路回家。才出校门不远,我就看到远处路口毛毛一伙散兵游勇地等在那里,陈静走得越来越慢,很生气的样子,带点委屈。我犹豫了一下,只得继续跟着走。 
那天气氛很糟糕,毛毛怨恨地望着我,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心想毛毛这下彻底“傻逼诺唯其”了,但怪不到我头上,如果他们胆敢责问我什么的,我就给他们两下子,让他们尝尝多伦路的野狗拳。问题是我越这么想就越想打架来着,似乎心里积压了许久的烦闷只有通过打一架才能发泄。最后想打一架的欲望简直是排山倒海而来,为了给打架找个借口,我竟然加快脚步追上陈静,伸出手一把搂住了她的肩,几乎是推着她朝毛毛一伙迎去。无辜的陈静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耍流氓举动吓坏了,在我的手接触到她肩膀的一瞬间,她整个人抖了一下,我感觉她差点昏过去。我搂着她的肩膀,用力推着她大步向前走时,感觉那枯瘦的肩膀和岚丰腴柔软的肩膀截然不同,简直像根柴火棒,皮包骨头的硌人。
在我和陈静与毛毛一伙擦肩而过的瞬间,毛毛脸色铁青地问:“什么意思?” 
我这才放开手,粗暴地挥挥手让陈静离远点,一条腿无比惫赖地抖动着,环视着围上来的几个家伙。根本没有打嘴仗的意思,直接对准毛毛的脸就是一拳。 
毛毛痛苦地蹲下,捂着鼻子,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打架有时候靠的不是力气,是气势,我当时的气势基本达到了笑傲江湖的境界,简直视一切如粪土,如纸老虎,毫不防备,大开大阖。我越这样,毛毛一伙就越吃不准我的来路,这么着从头到底他们就没敢和我动手,但当着陈静的面又不好意思跑,于是一个个站定在那,由我按照顺序打过去,打完后的无不蹲在地上,痛苦捂住脸上的被打之处,安静喘息,皆无嗥叫。 
我没想到这么没挑战,用力拉开毛毛捂着鼻子的手,发现果然下手重了,我拍拍他试图鼓励他跟我认真干上一架:“再……再来?”毛毛站起身,他的跟班们也一齐站起身,每个人都捂着脸上的某个部位,样子相当滑稽。 
“大哥,”毛毛擦干净鼻血说,“我们不知道她是你马子。” 
“马子”的称谓当时经由港台枪战片流传到内地,因其音节铿锵有力,含义暧昧,带有浓厚江湖气息,可引用范围又很广,所以早已被少年们挂在嘴边。 
我愣了两秒钟叹了口气,因无法结巴解释,所以摸出那盒三五,每人递了一支。毛毛一伙有点受宠若惊,他们哆哆嗦嗦接过烟,先为我点上,然后大家站在那安静狂抽。陈静一扭头走了,她被莫名其妙的我的莫名其妙的举动莫名其妙地气坏了。 
这么着,我就成了大哥,有了一群小弟和一个被气坏了的强加名目的马子。我抬起头,鼻子里全是一股咋咋呼呼的落叶味,秋深了。 
之后的日子照旧,每天的放学路上依然是她前我后地走着。毛毛一伙觉得有点蹊跷,他们搞不懂为什么我总是跟在陈静的后面,这未免不像泡马子的常规套路。我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可大话说在前,当时面子上就有点下不来。有几次我试图赶上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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