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无法投递》第9章


模范继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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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爸爸,有件事倒是可笑,你可能会怪我没良心呢。在看守所的那最后几天,我并没有想你们呢。我呀,一直在想另外一件事……想得后脑勺都疼了,像在做最难的物理附加题……我就是在想,我替斯佳画的那张没完成的素描,它到底到哪里去了?
没错儿,就在斯佳从我手里一把夺过去的那当儿,我记得她随便地叠成了一团,然后往什么地方塞去,她到底塞到哪儿了?哈哈,在硬梆梆的牢床上,在因不能流通而说不清是酸还是甜的空气里,我突然就想起来了,那个动作清晰而明亮,像一个特写镜头那样缓慢地重现……是的,那素描被斯佳塞到了她的粉色开衫里了,塞到她开衫里的内衣里了,在她最里面一层胸罩的庇护下,折叠起来的纸片岂不是就进入了终身的温柔富贵乡!
多好呀,我感到就像是我自己整个人,都紧紧地贴着斯佳的心口,我一直陪着她,在那些极为细致却又例行公事般的盘问与检查中陪着她,在她无效的分辩与反抗中陪着她。。。。。。我知道,他们并不肯听她的解释,我能听到她在反反复复地说: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么。
没有什么?我看这小姑娘是吓傻了。公安员瞅瞅她,然后关注结果。是啊,所有的询问与检查都只跟〃下面〃有关,我可怜的姑娘、那么骄傲的斯佳,甚至得张开双腿,被人用钳子扩开、用棉球擦来擦去,两个医生耳语着互相议论。。。。。。自始至终,也许正因为有那张素描纸的陪伴,我的斯佳,她固执而平静。这让那个一直陪着她的女公安非常恼怒,没人的时候她扯扯斯佳:你不要再争辩了,低下头!你怎么不哭?你难道不会哭?
直到她可以获准回家,直到她可以一个人呆着,我知道,斯佳一定会取出那张已变得皱皱巴巴的速?纸。她会仔细地理平了,甚至用装了开水的玻璃杯烫平了重新看,但怎么弄结果都一样,我实际上画得很差劲,跟她本人可以说完全不像。我只是在临摹一些记忆中的油画,像鲁迅写人物,东取一笔,西取一笔,越是用力越是跟斯佳南辕北辙……她是卷发吗,她肩膀上有条大披肩吗,她半躺在一张巴洛克式的床榻上吗,她摆的是那种侧卧的姿势吗?天哪,我真不知道我到底画的是谁!这张未完的素描到底跟斯佳有没有关系?
万一,她很在意怎么办?她准以为我是什么冒牌的艺术青年,她看走眼了,冲动错了,追悔莫及,震动与愤怒之下,在前面各个场合都绷得漂漂亮亮的情绪会〃叮〃地一声突然断了吧,她准会愤怒地大哭,好像我的画技才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啊,我知道,不仅如此,还有生理上的疼痛、心理上的屈辱与惧怕,全都失控地开始发酵,我可怜的姑娘浑身颤抖,咬着舌头无声地大哭,未知的后果像看不见的大山,黑漆漆地向她压过去。。。。。。
第24节:模范继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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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丹青不认识斯佳,他完全不认识斯佳。除了那舞会上的几个零碎片断,在红酒与尼古丁的混合作用之下,他对她的全部感知,其短犹如手入沸水,其灿犹如火烧红云……但那就是真正的她吗?
实际上,客观地说,在那个夜晚之前,他们完全就是一对陌生人,夜晚之后,只不过分别成了事件的主角,大灰狼与小白兔,作恶者与受害者。就算他的某一部分进入过她的某一部分,但他怎么能算是认识她!她是谁?她?着什么样的生活?有着什么样的天性与欲望。。。。。。他凭什么好像就一见钟情了、就坠入爱河了、就以死相托了!真要说起来,唉,丹青啊,他还真像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这笑话的成本,太大了些。。。。。。
斯佳的母亲,作为家庭中主要成员,却是个缺席者……从墙上的各种演出照可以看出,她是个部队的独舞演员。她的艺术生涯,就是跟着组织,围着中国地图大公鸡的边缘,在各个海礁和边防哨所为战士们演出。她常年准备着行李,里面是洗漱化妆用品和常用的演出服,可以一拎就走,生活的流动状态使得她对日子的划分总是这样开头:我到某某地之前,我到某某地之后。。。。。。每次一回到家中,就喊累就抱怨,但谁都能看得出,事实上她喜欢这种〃客里似家家似客〃的奔波生活。在南京,她把自己弄得像个外乡人,大惊小怪地对街景或气候发表见解;对那些边防外地,她则会用亲昵的口气提起,甚至熟悉到某个小食摊某个营房水龙头。而最主要的,她热爱舞台上的短暂光辉,为那些因缺少蔬菜而面色黄暗的年轻士兵展示舞台上的曲线与柔软,后者总紧紧咬着毛茸茸的双唇,用力为她击拍鼓掌。演出结束,眼里闪着爱慕之意的士兵们会悄悄赠送她朴素而罕见的礼物:海岛的贝壳、高原羚羊号角、用藤条编成的首饰盒。。。。。。
这样的母亲,想想吧,除了留给斯佳一个同样妖娆的身段,别的可再也指望不上。斯佳的生父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在斯佳七岁的时候离开了她们。
现在的父亲是个继父,比斯佳母亲要小上五岁,是后者先看中他的。继父没有纠葛的情感历史,但亦无远大的志向,略显内向,可长得很顺眼,且擅长烹饪与一应家庭事务。这样无棱无角的平常角色,实在是最理想不过的继父人选。女追男,隔层纸,何况斯佳母亲,其时可谓正当风华正茂,挑大梁的独舞演员,其势谁能抵挡。她稍稍发力一拉,年轻的继父也就顺着绳子过来了。而等他过来之后,斯佳母亲却又把绳子撂下,一甩手上南下北地去四处演出了。故而,真的很难说清楚,这位头脑糊涂的替补队员,他所扮演的真正角色是继父还是代理监护人、男管家之类。而斯佳则像个幼年失怙的孤儿,从八岁到十八岁,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与继父单独生活在一起。
第25节:模范继父(3)
父母离婚,母亲长年在外,与继父同一屋檐。。。。。。听上去,从命里的种子来看,斯佳是像株苦菜花了。
但不是,斯佳命里的这颗种子,长出的偏偏不是苦菜花,那是什么花?说来可能有些吓人,从枝叶上看,从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上看,竟好像是罂粟花呢。当然,也不是斯佳她故意要长成罂粟花的,这跟土壤和水有关系,跟气候和环境有关系。没办法,斯佳注定就得长成这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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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斯佳的这位继父的确算不上是个什么人物。他就是个最普通的小军官,就跟件白衬衫似的,也寻常,也耐看,也踏实。白天,走在大院里,他跟所有那些军官如出一辙,军服硬挺,表情简单,像机器那样,在低一级的士兵前做长官,在高一级的长官面前做士兵,好像完全没有个性。但晚上回到家中,脱下军装,他倒像另换了个模子,做饭打扫,种花弄草,把家里弄得趣味盎然。他尤其喜欢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烧得一屋子香喷喷的。小斯佳也会转来转去帮忙。她高高兴兴地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微型版的家庭主妇,拾掇拾掇,摆碗筷、抹桌子,像过家家一样与继父分工合作,作为男人与女人共同承担起这个家庭里的不同角色。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跟用火柴棍搭房子似的,火柴棍越少,相互的重要性与依赖性就越大。看看这个屋檐下吧,斯佳跟继父,如同两根火柴棍子,就不得不非常贴近,有相依为命之感,有阴阳互补之感。别的女孩子,可能还有一两个知心朋友作为补充,但斯佳不行,她的个性与家庭背景决定了她的友谊必定非常贫乏……父母离婚,性格任性,骄傲得像花孔雀,个子太高且发育过早,成绩普普通通。。。。。。行了,有了这些因素,还指望斯佳能交到什么知心的好朋友吗,不可能。这样一来,出口就少了,?有继父这一条华容道了。她学习与生活中的一切是非与长短,包括一应私生活,她都必须跟继父分享或求助,比如改换发型、收到小纸条儿、用起了小胸罩、来了初潮,她成长期的一切,惊天动地的,小桥流水的,唯一的参与者、指导者与观众,都只能是继父。
八岁到十八岁啊,雏形的少女期与完整的青春期,生理的启蒙,情感的萌芽,这是一段什么样的双人旅程,谁可以分辨出其中的色彩基调,明媚还是暧昧?温暖还是阴冷?
但归根到底,他们的关系,不会走岔道的,其表现形式也只是琐碎和日常。这继父,跟激情或风月是?搭边的,他就是个过百姓日子的人,中意规矩而有秩序的生活。他对斯佳的疼爱与那种好,是能放到大太阳下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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