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十年》第22章


我们的凯歌还没奏完,门就被刘队长“咣”的一脚踢开。他铁青着脸,吼了一句:“很入着(舒服)是吧?你们这是要作反天了!马上给我上那屋开会。”
分户以来,两个户的人还是第一次聚在一起。冯长骏的嘴明显肿着,女生们个个义愤填膺。我们故意若无其事。
刘队长看人已经齐了,就下了炕,站在地上,背着手训话:“看看你们几个,腐化堕落成啥样啦?活儿活儿不干,跟户里人打架。还弄出个‘电炮’来。有能耐,就给我来俩‘电炮’!过两天,是不是要上房揭瓦呀?再胡闹,就把你们绑公社去,信不信?咱东甸子,处理不了你们了。”
我们知道,“打狗看主人”。这一仗,触动了老屯们承受的底线,再进一步,他们把我们绑到公社不是不可能的。
但刘队长到底是老于世故,他犯不上为了老房他们跟我们这些亡命徒结仇,所以也没有进一步逼我们,而是划定了两户的三八线,谁也不许进犯谁。只要我们不在户里闹事,他就让我们自生自灭。
我们集体户“电炮”事件,很快传遍了东甸子。在农民眼中,我们几个人,成了彻底的小腐化堕落分子。过去跟我们多少有点交情的老张和小苏,都不大乐意接纳我们了。
我们陷入了被人民鄙视的汪洋大海中,每天就更加难熬,只好琢磨吃的。地里有些黄豆割倒了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我们就趁黑往回偷,在院子里点火一烧,扒出烤熟的豆子来吃。吃罢,满口留香,嘴唇乌黑。秋天的老玉米,有一些还不太老,我们也是趁黑到地里用手摸,摸到了,就掰下来。做饭时扔到炭火里烤,烤得辟哩啪啦响,那香味儿,直让人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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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了不知道有多久,雪终于飘飘地下开了。黄昏时分,村庄宁静安详,雪无声地在落,掩盖了满世界的荒凉。
第二天清晨起来,奇冷!水桶冻在了地上,太阳没有任何热度,漫山遍野的雪刺得人睁不开眼。
东甸子通往外界所有的路,都被这大雪封住了!
18
从那时候起,我们就明白了:人生不是游戏,而是一场磨难。少年时代结束了,我们注定了一生要经受无数磨难。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不知道。
东甸子的雪,掩去了夏日的繁华,白茫茫大地上一无所有。今年的年初,我们在雪中来到这里,梦一样地恍惚。在懵懂中,度过了春夏秋三季,失去了童心,失去了方向感。冬天的太阳,有亮度,没热度。早上,我们抖抖瑟瑟地从土坯房的玻璃窗向外张望,内心如死一般。这每到来的一天,有什么意义,有什么盼头?无论是书上,还是在电影里,都说我们已经过上了千载难逢的幸福生活。可是,我们的幸福,在哪里?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我们户来了三个不速之客。是长春二中初二的三个小子。为首的姓曲,绰号“水曲柳”。他们户在林胜以北的山沟里,是跑来“串户”的。一路不知走了多少家,瞎猫碰死耗子,撞到了我们户来。
有朋自远方来,我们按知青的老规矩,满招待。不过,无米之炊,我们也变不出花样来。好在他们不计较,也跟着吃盐水煮土豆。
这三个家伙,文革武斗时是好手,真正上过阵、攻过坚的。据说,当年在二中造反大军里,当过敢死队队员。提起热兵器打仗的事情,如数家珍。当年长春的我方一派中,有一位五十中的学生领袖,在偷袭战中被乱枪打死,被我派尊为“烈士”。水曲柳对那个家伙则不以为然,说:“那小子,什么东西?亡命徒。他不死,谁死?”
三个小子一住下来,就不想走了,大概是认为找到了臭味相投的知己。每天跟我们侃山,讲武斗的趣事、造反派里的绯闻、捉弄老师的手法,天天侃得嘴冒白沫。说来,水曲柳他们也是干部子弟,一副牛逼朝天的模样,不过,他们却不是精英。在“大革命”前,是小混混,与我们班的老成、老杨、小陈、小涂根本是两路。当年的干部子弟,不是极好,就是极孬,很少有中间状态的,
水曲柳他们来的时候,正是“电炮事件”结束后不久,我们和老房、关美玲他们正执行停战协议,谁也不干扰谁。庞德海一伙道德败坏分子就乘虚而入,公然跑到我们户女生房间,躺在炕上聊天、唱大戏。有时唱得高兴了,分贝达到80,间或还有浪笑。
一开始水曲柳没大在乎,他们毕竟是来作客的,不好说三道四。后来感到不对,就惊讶地问:“是什么人在那屋?老屯吗?”
我们说是。
水曲柳一个鲤鱼打挺儿,从炕上翻身起来:“你们真是让人骑着脖梗拉屎!老屯怎么敢这样?”
我们跟他们讲了“分户”的经过。
水曲柳一听,有点蔫了:“原来那帮骚货不归你们管了,不然,集体户女生天生就是男生的‘码子’。他老屯还想开开荤?”
水曲柳怏怏不乐地躺下,继续侃他的“5。3 围攻工大事件”。但是对面屋子里的狂浪笑语,时时干扰他的思路。终于,他忍不住了,起身,站在炕上,隔着房梁冲那屋喊:“你们那屋的,在‘打圈’吗?打圈也不找个背静地方!”
那边屋子里略为安静了一下,接着浪笑声又起。水曲柳较上了劲儿,索性就一声连一声地喊。
老庞的脸终于挂不住了。我们的门,被他一脚踢开。
他身披一件蓝棉大衣,抖了抖肩膀,横了水曲柳一眼:“谁喊的?你们是哪的?”
水曲柳从炕上下来,站在他对面,面不改色:“我们是三家子公社长春二中集体户的。”
“你们干嘛来了?”
“你算老几啊,管得着吗?”
老庞又抖了抖大衣:“我是民兵队长,问问怎么的?”
水曲柳轻蔑地一笑:“不就是老屯吗?你吓唬谁呀!”
老庞大怒,上前就要抓水曲柳的手腕儿:“你说谁老屯?”
水曲柳往后一撤,嗖地一声,从裤腰上拔出了一柄步枪枪刺。那东西像匕首,两面是血槽,闪着乌光。这小子摆好了架势,一晃头:“怎么的,要干架?”
老庞倒也没慌,定了定神说:“小爷们儿,我跟你无冤无仇,来来,咱说明白了,再打!”
水曲柳就问:“你不是民兵队长吗?”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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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
“知道。”
“那还调戏妇女?”
老庞横了一眼,说:“那屋里,有你妹子?”
“我操你妹子的!”水曲柳大怒,跳起来就刺。
老庞连忙躲闪:“呀,呀,还敢杀人?”
“我剁了你个鸡巴!”
“使不得!”我们几个连忙拽住他胳膊。
老庞见水曲柳要动真家伙,好汉不吃眼前亏,说了句:“你们等着!”回头就走。
其余几个少壮农民,更不敢呆,慌慌张张跟着离开了集体户。
我们这边立刻一阵欢呼。女生屋里,有人骂了几句“肮脏”,也就没有动静了。
水曲柳哈哈大笑:“你们唱够了?该我们唱了吧?”说完,就唱起了当时的所谓流氓歌曲《囚歌》。
我在这里,遥望家山,
不见老母,慈祥的脸。
过去的欢乐,
往日的幸福,
什么时候,
才能重见……
歌声挺凄凉,与当时我们的痛快心情不大相吻合,但我们却唱得如醉如痴。
这歌,不知是什么人写的,也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流传的。反正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歌,是个异数。它就在边缘的民间,被我们这些人传唱着,很有神秘感。
水曲柳他们的到来,给我们几个注入了强心剂。我们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不愿意按照别人安排的方式来生活的人,大有人在,不止我们几个。
两天后,我们一块儿兴致勃勃地去官地公社逛街。沿着积雪的公路,走了十多里,来到了公社的小镇上。这里其实没有什么可逛的。那年月,街上没有私人商铺,公家的百货店和小饭馆,都很寒酸,只比东甸子热闹一点儿。
在小饭馆里,大家凑钱,吃了一顿饭。没有纯粹的大米饭,只有掺了玉米碴子的米饭,不好吃。好在菜里有油,我们已经是很久没吃油了。
吃完,觉得没解馋。出来看见街边有居民养的鹅,一群群的,到处在觅食。水曲柳就问:“你们想不想吃鹅?”
我反问道:“想买鹅?哪有钱?”
水曲柳嘻嘻一笑:“买?用不着买。想吃,咱们今晚就能吃!”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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