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泪痣》第20章


话未落音,我已经感到后悔,但全然来不及,她就像一阵风,我刚听到声响,根本来不及伸手去阻止,她已经跳下去,哈哈大笑着对我做〃V〃字手势。几乎与此同时,车门关上,火车在轻微而短暂的颤动之后,犹如离弦之箭般往黑夜里狂奔而去。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我甚至来不及叫喊一声。
我打开窗子,把头探出窗外,她还在笑着朝我招手。那个刚刚举起绿旗放行的列车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在呆呆地看着她。仅仅十几秒钟,火车进了一个过山隧道,我再也看不见她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假如没有扣子,这日子我就过不下去。
我一口一口地抽着烟,竭力让自己平静,也回想起刚才在车厢里的谈话。我知道,一定是我说错了哪句话,让她觉得害怕了。她就像长在我的身上,我和熟悉自己一样熟悉她。要命地,我又想起了那个和阿不都西提在新宿喝啤酒的晚上,可是别无他法,只有一遍遍地拨她的电话而已。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电话通了,她哇哇哭着说:〃对不起,我错了。〃
够了,听到她的声音就够了。
〃你现在在哪里?〃
〃不说,你猜!〃
〃还在站台上?要是还在的话,我以你男人的身份命令你,赶快去买最快一班回东京的票。〃
其实,我也下了决心,到了下一站我就换车回扣子跳下的那座站台,既然已经通上了电话,我现在满脑子想的就只是尽快地回东京,回到表参道婚纱店的地铺上去。
〃切,想得美,想抛下我当陈世美啊,休想!〃停了一停,她终于揭开谜底,〃算了算了,不吓唬你了,我已经快到你前面了,下一站我就上车,我们胜利会师。〃
我不禁目瞪口呆,连连直问:〃不可能吧?〃
电话突然断了,我打过去,已经关上了。隔了一会儿扣子又打过来,刚刚说了声〃电话没电了〃,就没了声音。
半个小时之后,在下一个站台上,我看见了扣子。列车徐徐进站的时候,当我看见站台上被风吹得直跺脚的扣子,鼻子竟是一酸。可是,车门一开,我们看着对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站在站台上不动,横眉冷对:〃抱我上去!〃
〃遵命遵命。〃我忙不迭地扔掉烟头,跳下站台,故意说,〃我老了,抱不动了,背上去可以吧?〃
回答只有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行。〃
那就抱上去吧。
刚刚把她抱上去,车厢里的灯灭了。灭就灭了吧,反正我们也都不需要了,我要的东西已经抱在怀里了,多余一件东西也不作虚妄之求。古文里说得好,〃我心足矣,我心安矣〃。可是,我真的心安了吗?我知道,没有。我终于没有忍住好奇之心,去问她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赶到站台上和我相逢一笑。她不回答,却哭着问我:〃就算是真有机会当名人,也不要当好不好?〃
我这才明白这突然的变故到底是从何而生,但是我能对她说些什么呢?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把她抱在怀里,我厌恨我们各自的肉体,这多余出来的皮囊,使我们的鼻息不能相通,哪怕我和扣子永远在三步之内。
我想告诉她:我只想和她过小日子,点一大堆炉子,生一大堆孩子,其他种种,我一概不想要。至于我们谈笑的所谓名人,姑且不说与我无缘,即使活生生撞上,但凡和我的小日子有丝毫冲撞,我一定会拂袖而去。
只有我们共同使用一具身体,我们才不会担心下一分钟可能发生的事情。这大概是惟一的解决方法了。
只可惜,这个愿望,即使死去,化为尘埃和粉末,也还是无法办到。
〃别怪我。〃扣子哽咽着说,〃真的是害怕,本来还在呵呵笑着,笑着笑着就觉得害怕了,怕得全身都像是缩到一起去了。〃
我没出声,只去伸手抚摸她被风吹乱了的头发,眼睛盯着车厢里散发出微弱光影的壁灯发呆,听她继续说。车厢里追踪〃樱前线〃的人们已经结束狂灌烂饮,进入了沉沉的睡眠。车厢里只有一只啤酒罐随着车身的轻微颤动而晃来晃去。
盯着车厢里那只晃来晃去的啤酒罐发呆。良久之后,我点起一支烟,往窗外看:火车又刚好钻出一条漫长的隧道,一群被惊醒的鸟四散着和火车一起飞离栖息了大半夜的隧道,出了隧道,再飞上铁路两侧樱树的顶端,终于惊魂未定地开始了喘息。
我知道,这平常的所见里,隐藏着我们的爱和怕,还有永不复还的青春。
第三部分
幸福也延续到了深海之下,有扣子的笑声为证:我将身体仰卧在海面上,借着一浪卷起的一浪顺水漂流,漂到哪里算哪里,但扣子总能顺利地找到我。她的水性和我一样好,突然就能从水底拽住我,把我往深海里拖。我是缴枪不杀的俘虏,任由她处置,和她一起,像两条飞鱼般憋着气往深海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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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空无(1)
我们过着多么过分的生活啊,在扣子看来,这简直就是奢靡了……一大早,筱常月在札幌车站的出站口接到了我和扣子,怀里还抱着一大束带着露水的波斯菊。我还正在惊诧波斯菊何以开得如此之早,筱常月已经说起了她安排好的计划:先去吃早餐,上午我们随意安排,看电影逛街打电玩都可以,只是北海道著名的花田还没到观赏的时间,实在是遗憾得很。连她怀里抱着的波斯菊,其实也是试验田的温室里摘来的;中午就去中华料理店里去吃淮扬菜,吃完饭开车去被称为〃日本最后秘境〃的知床半岛。去的时候要多买些长脚蟹带上,天黑之后可以在沙滩上烤来吃,当然,〃尤其是你,可别忘了买啤酒呀〃。她笑着对我说。
说着,她突然停下来,对扣子说:〃你真的好漂亮啊。〃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花递给她,却又对我说,〃你也真的很有福气。哎呀,今天真是高兴,真的,简直高兴得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
扣子也一直在盯着她看,虽然没有说话,但我可以从她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她喜欢筱常月。果然,她展颜一笑,接过带着露水的波斯菊,对筱常月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漂亮,好像早就认识了,倒真是有点奇怪。〃
〃……是吗?〃筱常月一边伸手去把扣子的头发从衣领里理出来,一边又像是不敢相信的样子问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是啊。〃我也是呵呵一笑。三个人,三颗滴泪痣。
当我和扣子低头去吃东西,她却不吃,只是欣喜地看着我们吃,一直到我们吃完。这时候我才觉得,她的欣喜加重了她的冷清。
吃完早餐,我们还有半天时间可以在札幌市区内任意闲逛,又有香车宝马,实在是惬意得有些过分了。筱常月告诉我们,我们的运气的确不错,正好碰上知床半岛今天下午二时整放开旅游路禁,这才有机会去见识一下〃日本最后秘境〃到底是何模样。不过,估计到时候不会太顺利,因为是开放旅游路禁第一天,游人自然会非常之多。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去干点什么才好呢?
扣子提议去打电玩:〃好长时间没玩过了,一轻松下来,就特别想去找点刺激。对了,打完电玩再去看场恐怖电影就更好了。〃我自然没什么意见,筱常月也不反对,她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对扣子说:〃无论玩什么,只管去玩,千万不要考虑我。能和你们在一起过几天,我就已经非常开心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哦?〃扣子顿时露出了小孩子模样,脱掉鞋子跪在汽车后座上,又趴在筱常月的座位上,掏出三块口香糖,一块给我,一块留给她自己,再剥掉另外一块的糖纸,直接递到筱常月的嘴巴里。
〃嗯,好吃,草莓味儿的吧。不过,既然到了北海道,就要吃吃这里的特产,薰衣草味儿的。不光是口香糖,还有冰淇淋啊巧克力啊饼干啊什么的,都是薰衣草味儿的。〃筱常月一边轻悄地控制着方向盘一边说。
不过是一两句普通的对话,我却没来由地一阵感动。
结果,我们不光打了电玩,扣子尖叫着打穿了《三角洲部队》的最新一代,也如她所愿看了恐怖电影,是我喜欢的丹麦恐怖片:《夜斑斓》。
电影开始没多久,她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纸袋,依次掏出啤酒、炸薯条和爆米花,递给我们,又悄声说:〃你们先看着,我去给车加点油。〃说完离去,快要走到电影院里两边座位中间的走廊上时,又快乐地回头,〃哎呀,感觉真的很好……你们的牛仔裤,洗得都发白了,感觉却是好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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