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经年》第7章

然而穆川的生日就这样过去了，他甚至连份礼物都没送，但他就是开心，非常开心……
穆川是一个温和有礼的人，他对所有人都很友善，但这友善是有距离的，他礼貌地颔首，然后筑起一道高墙划清界限，没有人能越界。
穆川从三岁开始，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了言晏一个人身上，言晏被他惯得恣意张扬，一身是非不断。穆川从刚开始的焦头烂额到后来的应付自如，他总能把言晏安全地藏在身后，然后一个人担起所有责任。言晏一开始是无所畏惧的，穆川对他的宠溺就像言老爷子疼他一般仿若与生俱来，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直到一次穆川意外受伤，言晏沉默地陪了他很久，从此安分了不少。
很小的时候，言晏对穆川的感觉亦父亦兄，因为言老爷子一直没学会怎么做一个父亲，又忙于事业对言晏疏于关心，没有母亲的言晏很自然地把所有的亲情都寄托在了穆川身上。进入青春期以后，言晏像所有的青少年一样产生了叛逆心理，他在这时候把穆川划归成他最铁的哥们，最好的朋友。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言晏再也没有刻意地想过他把穆川放到什么位置了。邻家大哥哥？铁哥们？还是老朋友？好像都不对。穆川宠他甚于兄长，细致远超哥们，亲密不止老友。他在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习惯了穆川，穆川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这个明明跟他一样大的男孩子给了他全世界最温柔的守护。只是，这最温柔的守护，也有缺失的时候，那是言晏在德国的那三年。
言老爷子向来对言晏采取放养政策，这点和陆离他爹有得一拼。也幸得有穆川，言晏这才没有长成一个一身毛病的纨绔。但不能否认言老爷子依然是一个十分有魄力的父亲，　他不管言晏，不代表什么都不不知道，言晏这个名字从初中开始就满城飘，言老爷子但凡稍有留心就知道自家儿子有多风流倜傥……
言家是书香门第，但言老爷子却没有继承传统，选择了下海经商，老爷子自小就严于律己自制力惊人，他沉默着纵容了言晏十几年，但成年礼一过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了，是男人就不能再过这样自由散漫的生活。于是老爷子一道圣旨，言晏高中毕业就直接被发配去了德国，还是修的法学。那时候穆川已经确定录取哈佛了，如果言晏要去德国那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大学生活里他将不再有穆川的陪伴……
穆川知道后没说一句话，一个人在房间里闷了好几天，然后某一天毫无预料地跨出家门直接奔去了言晏家里。学业当然重要，但是言晏不能没了他，而且他向来优秀，就算不能留在全世界最优秀的商学院，他也一样对自己有自信。然而穆川怎么也没想到，言老爷子就在自家客厅里候着他，而且一看就是等了好几天……
穆川看到言老爷子端坐在客厅沙发的时候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他跟言晏认识十几年，这个房子他来的次数数都数不清，老爷子可从来没这样悠闲地在客厅坐着过……可老爷子完全不意外，端着茶杯头也不抬地问他：“决定要去德国陪言晏了？”
“嗯……”穆川还站在老爷子几米远的地方没有靠近，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慌，直觉老爷子就是在等他……
“穆川，言晏是个男人了，你一直在他身边惯着他，他成长不起来……”老爷子放下茶杯，顿了一下继续说，“他以后总归要自己生活的，你也是。”
“言叔……我不会把他惯坏的，言晏从来没有一个人生活过，他在德国饭都没得吃……”穆川急了。
然而姜毕竟是老的辣，况且言父是有备而来，他看向穆川，声音沉稳有力，“穆川，我虽然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但言晏是我儿子，我不会让他饿死的，不仅不会让他饿死，还会让他过得很好。”
“那也不需要让他去德国，来美国不行么？我也能照看他……”
“穆川，这件事情没有余地了。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不想你动摇言晏。他本来就依赖你，你要是不主动走开，他就不可能离开你……”
穆川红着眼睛不说话。
“穆川，你陪不了言晏一辈子……既然这样，就让他早点适应吧！”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年长的人看得更清，也更知道该如何走上最正确的路。只是生活从来不可预知，有些事情并不是能够预见就可以避免。
穆川很想说他可以，但老爷子的话不容置疑，他辩驳不了。
“言晏在上面等你，你去跟他说说，让他安心走。这件事情，你要真对他好，就放他走。”
穆川没有回答，转身上了楼。
言晏正坐在地上捣腾相机里的照片，前段时间他和穆川出去旅行了，照片他还没来得及整理。穆川坐过来，看他手里的相机。言晏把手伸过来，“这张怎么样？把你照得像个东方圣主。”
“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瞎编的……”
“……”
“穆川，我爹让我去德国读法。他啊，肯定是见我平时过得太自由了……”
“那你想好了么？”
言晏放下相机，不再看穆川，“穆川……我知道我爹的想法，让我去德国是不想你把我惯成残废，学法律是想我不这么散漫了……”言晏自嘲地笑笑，接着摆弄他的相机。
“那你觉得我会把你惯成残废么？”
“不会！”言晏笑了，“我堂堂言少爷怎么会成个残废，没有你不是还有保姆么……”
穆少爷心碎了一地，“咳……保姆啊……”
言晏一点也不羞惭，“可不是么，我的专属保姆，还是衣食父母！”
穆川揉揉他的头发，眼神纠结，语气却很淡然，“你决定好了？真要去？”
“嗯……虽然我知道我不会变成残废，可我总得让他相信才行……”言公子很是一本正经。
“那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穆川知道这句话对于言晏而言，说了也是白说，但还是忍不住叮嘱，好像多说一句，言晏就真的能照顾好自己了一样。
“放心吧穆川，”言晏若无其事地拍拍他的肩，“我是言晏，到哪都不会饿死的。就是你不给我做饭了，我可能不太习惯……”说到此，言公子不由得愁上心头。
“没关系，等你回来了，我就接着给你做。”穆川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顺着言晏的话说。
“嗯。”言晏咧嘴笑了，眼角上翘，穆川无端觉得魅惑……
他不再看言晏的眼睛，“言晏，国外开放，你也开放，记得不能滥交，别谁往身边凑都答应……”
言公子不屑一顾，“从小到大往我身边凑的人还少么，我要是都答应还不早翻天了……”
“不一样……”穆川闭上嘴巴，想想还是开口了，“虽然女朋友交了一打，但好歹还没真的提抢上过阵呢……记得戴套……”
言晏看着穆川忍不住笑了，“穆川你怎么知道我还是纯情少男呢？”
“你能不是么？除非跟你上床的是我。”穆川揶揄他。
言晏拿胳膊肘捣他，“滚滚滚，还好意思说，天天看这么严，少爷我出去了得被一帮洋人笑死，多丢中国人的脸……”
穆川摸他的头发，“不丢脸。未成年人滥交本来就是不对的。”
“穆川，两个月前我就已经成年了。”
“嗯，但是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就算有，也长不过两个月，你还是不要祸害别人了……”
“这叫临幸，不是祸害……”
但言公子到底还是没有临幸成谁，有穆川在，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去临幸谁，像穆川说的，除非这个人是他自己……言公子就这样忧伤地带着一个跟风流倜傥的美名极不相称的处男身踏上了异乡的路。这条路上，有穆川说的一个劲往他身上凑的金发碧眼的美女，也有一摞摞压死人的法典和案例，这些都不算什么，言公子应付地轻轻松松。言公子游走在万花丛中，床伴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是不正正经经地谈个恋爱；言公子确实风流，也足够散漫，但言公子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学生，捧着一摞一摞的法典看的时候比谁都投入，而且本身幸得记性好悟性也高，学习对他而言非也算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唯一的缺憾就是，这条路上没有穆川，慢慢地言晏发现，这唯一的缺憾变成了致命的缺憾……言晏想穆川，刚开始是浑身不自在，后来是心底里越来越大越来越空的洞，他说不清楚这是什么，就好像一觉醒来左手消失了，没有痛感却无时无刻不觉得别扭。谁也接受不了一个不完整的自己，言晏接受不了一个没有穆川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