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为名_素熙》第148章


“我想要小律的眼睛只看著我一个人,心里只想个我一个人,这种想法就算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就算到了这地步,还是无法改变……”
聿律当时张口要说什么,但Ricky摇头。
“但是不行……小律,不行……不行这样,已经不可以再这样了。”
少年摇著头,不停地摇著头。
“小律,这三年我过得好快乐,像梦一样,我真的真的很开心,所以小律,你也要开心,你要好好享受你接下来的人生。对小律来讲应该没有很难,小律只要努力就办得到,小律会努力吧?”
他问聿律,当时的聿律无法答话。他只记得Rikcy像那年在湖滨公园时一样,对著他扬起脸颊,“呐,小律,你可以……”
少年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聿律却明白他的意思。他凑上去,吻了Ricky的唇瓣。少年没有再睁开眼睛。
Ricky的死亡带给聿律的冲击原比他自己所能想像得大。Ricky刚死那一个月,聿律忙于他的后事,他记得帮他通知保险公司,记得通知Ricky那些狐群狗党,他们替Ricky办了一个不算盛大的告别式,多数是他卖淫时认识的兄弟姊妹们。
告别式上那个青年也出席了,穿著一身西装的他,在这种廉价的仪式下显得格格不入。
聿律只记得他撑著伞,沉默地把绑了黄丝带的花搁到属于少年的灵堂上,双手合十良久,再同样沉默地离去。聿律从头到尾目光没有和他对上。
Ricky生前的遗物都分送给朋友了,留给他的所剩无几,大抵只有那条黑色的蕾丝三角内裤,不怎么让他有睹物思人的良机。
开始聿律的生活一如往常,洗了床单,煮了简单的晚餐,坐在小羊皮沙发上看明天开庭的卷宗。隔天在沙发上睡著,醒来时匆匆忙忙地剃了胡子,在法官鄙夷的视线下冲进迟到二十分钟的法庭。生活一如往常的Routine。
直到聿律有一天回到家,打开灯,把放著卷宗的公事包放在地上,忽然地他发现自己溃堤了。来得莫名其妙,聿律却不感意外,他坐在小羊皮沙发上,双手扒著眼窝,压的唇瓣,哭得像杀鸡一样,难听又凄惨。
聿律从那一刻才明白自己从前用多轻蔑的态度看待人的情感,他以为自己身经百战,其实一击不堪。
纪岚说他其实是爱Ricky的,这旁观者清,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情感深浅有别,聿律自问对于Ricky的情感不及当初一股脑灌注在Sam身上的十分之一,就连跟纪岚比,也不到对纪岚用情的一半。
但情感无法量化,聿律也明白,它们之间仍有质性的区别。如果硬要为他对Ricky的感觉分个类,大约是怜爱,而且怜远大于爱。 
Ricky发病前聿律觉得他可爱,他爱他的肉体,爱他灵巧的言语和不会让感受压力的个性。而发病之后聿律又觉得他可怜,和他同居的决定,道义仍旧占了大部分。
聿律想过,如果纪岚当初不是把他和Ricky重新拢在一起,他对Ricky的死恐怕只觉得遗憾,他会哭,会在Ricky的灵堂前痛哭,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他也想过,如果Ricky在他身边延续的生命不只是三年,而是十年、三十年,那么这分可怜微薄的情感,或许会因为时间相处而真正深沉,他会真正地爱上Ricky,爱他的外表与内里,爱他的未来与过去,并爱他包括死亡在内的生命。
老夫老妻很少为了对方的寿终正寝痛不欲生,只因对方的死亡本是包含在他们最初约定的契约里,无从移易,只能陪伴与接受。
但Ricky的死恰恰外于这一切,那并不是因为他爱Ricky如此之深,那份残缺的、不全的、半途而废的爱,超出了聿律的情感忍受阀。
人在被揉碎、被撤底掐裂以前是感受不到自己的脆弱的,人们总以为自己够坚强,坚强得认为世间所有脆弱都是可以跨越的。就像聿律也曾经以为他被Sam伤得千槌百炼,足以承受任何来自情感上的脆弱。
但Ricky的死终究让聿律醒悟到,世上竟有这种怎么也无法跨越的脆弱。因为无法跨跃,只能随之坠落。
这时候聿律就庆幸人有记忆力这种极限,记忆力会随著时间淡泊,而相应而生的情感也会跟著慢慢稀释。
刚开始Ricky走得那段期间里,聿律觉得自己就像只断了腿的蜈蚣,每天进出法庭、进出事务所,都像是用腹部拖著在地上行走。
他断绝一切过去往来的朋友,肉体的和非肉体的。其中也包括纪岚在内,应该说,纪岚是他头一个要断绝往来的对象。
‘如果Ricky死了,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追求纪岚了。’这个想法曾经在Ricky在世时充斥著聿律的胸臆,但现在却成了聿律心中的一个禁忌。他无法原谅曾经想过这种事的自己,也害怕会继续想著这件事的自己。
之后他想和什么人在一起都行,但那个人不该是纪岚。
聿律发现自己在心底,下了这样的潜规则。尽管没有任何人这样要求过他。
那段日子聿律白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晚上回到家身体往羊皮沙发里一投,打开电视从新闻台头转到新闻台尾,睡得著的话就进卧室,睡不著的话就看著跳动的萤幕直到睡著。
而事实证明时间果然是最好的修复剂,聿律渐渐地又长出了脚,失联的朋友有一天拾起电话簿,打过去聊两句,发现朋友这种东西就是老的死不了,旧的去不掉。以前的炮友在Gay Bar看见聿律久违的身影,仍然会笑著举手拍他的屁屁。
一年半前聿律第一次尝试重新和男人上床,过程宛如产后的妇女重新和丈夫圆房,聿律的生疏和僵硬让他吧里认识的青年笑著问他:“大叔,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吧?”
这段复健的过程丢脸而冗长,难堪到聿律几乎不愿去回想。
之后虽然零零星星地有些机会,但尽管聿律就像是复健失败怕摔跤的小孩,再也不敢重新在人前拾起拐杖那样,怎么走都觉得有些颠簸。
而那天晚上是睽违已久的上网钓人,他本来想隔著一层萤幕,或许能让他壮点胆色。刚上网就看见了似曾相识的匿称,抱著姑且一试的心理约了炮,但没想到转身就接到了那通相隔八年的电话。
聿律仿佛看见,自己五年来拚命在自己周身筑起的堡垒、连绵的城墙,在接起电话的瞬间,逐步龟裂、逐步瓦解。
但即使如此,聿律也不觉得自己能够跨得出去。他的城堡周围早已一片荒芜,能收割的事物早已不复存在了。
他躺回沙发上,平板电脑上的聊天纪录还留著,他和对方约的是八点半。但聿律抬头一看,时针已经指向十点,十点过五分。
“太迟了……”他喃喃的,“已经,太迟了……”
聿律用手遮著眼睑,不愿再去看那些已然流逝的时光。
—番外 八年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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