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光之外》第23章


。”
他忽闪一下眼皮,不由问道:“痒也会让人笑啊?”
“也许吧。”柳青用了一个刚从向老师那儿学来的词。
他忽然灵机一动,用手向柳青身后指去,“你看那是什么?”等柳青转过头去时,他迅即摘了一粒炸开的红果,轻轻放到柳青的领口处。柳青回过头来,疑惑地问:“什么都没有呀?”说着,脖子一动,就痒了起来。
他便拍手大叫:“你笑呀!你笑呀!”
柳青识破了他的伎俩,顿时笑着大喊:“你坏!你坏!”一边扭动脖子,且越扭动作越大,很快就扭起全身来,像是满背都有蚂蚁在爬行。
他便有些慌张,连声道歉:“对不起,柳青姐!我罚我自己。”说着,又去摘那红果。
柳青一把抓住他,“不行!”一面剧烈地扭动着自己的身子,几乎就要倒在地上。
他看着柳青难受的样子,着急得快要掉出眼泪,大声喊:“柳青姐,怎么办?怎么办?”
柳青挣扎着立住身子,稍停片刻,果断地命令:“你反过身去,闭上眼!”
他急忙应道:“好好,我跑到远处去也行!”
“不许跑!”柳青喊道,“你跑到远处会偷看的。”
他便反过身子去,将眼睛闭得看见了一片金星,一动不动。他听到柳青发出“嗞嗞”的难受声;很快地,她脱去上衣,“刮刮”地抖动几下,又“啪啪”地向身上拍打。在这个瞬刻,他几乎想见了柳青脱去衣服的胴体,他的心不由一颤,但他立刻便去看眼中的金星。而此时,虎子一边警惕地绕着他俩奔跑,一边冲着田野四面“喔哇”直叫,以防有人于此时侵入此地……一会儿,柳青揪住他的耳朵,说:“可以啦!”
他转过身来,看着柳青,嘟起嘴来道歉:“对不起啊!”
柳青倒是笑了,“叫我柳青姐!”
“柳青姐!”他的眼睛顿时闪出晶亮……
太阳高了,两只篮子满了,远处传来生产队下工的铃声。他说:“柳青姐,我们回家去吧?”柳青摇摇头,脸上又起了阴云。他便说:“那就去我家吃午饭吧?”柳青还是摇头,说:“我们先歇一会儿,然后我去采野果子来吃。”他便陪柳青坐下,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两只猪草篮子。
过了一会儿,柳青悠悠地说:“以后你不用陪我打猪草了。”
他感到心里一沉:“你还在怪我吗?”
“不是。我爸说,家里不再养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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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
“队长说,上边开始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他们便沉默。任一九六六年夏季的太阳照在身上。
第五章 美人脱衣5(1)
在这个夏季的沉默中,接踵而来的是老贤木失踪了。
那个夕阳绚丽得令人惊悚的时刻,飞鸟歇落在丛林的枝梢,通顺河堤外的田野里吹拂着寂寞而空荡的风。他站在老贤木的“屁股印”前,“屁股印”上是那堆累积了许多天的粉笔头。他站立许久,觉得彻底无望,便将书包内一格的书本腾移到其他格里,蹲下身去,一颗一颗地将粉笔头捡进书包的空格。
此后,他每天都期待着上学或下学的路上,突然间遇见老贤木。那一刻,老贤木“黑色”地出现,一副削尖的猴脸,“嘻嘻”地笑,小而圆的绿豆眼一如从前那样晶亮地闪烁。而此时,他的鼻腔里便有猪仔的气息袭来……竟是一种莫名的亲切!
柳青家的猪已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他不必再陪柳青打猪草了。柳青的事像一片忧伤的羽毛在他的心中飘绕,而他毕竟无从抓住那飘落的羽毛。他只希望柳青能够上学来读书,当三( 1 )班班长,每天都开心地微笑……现在,出了老贤木失踪的事,这是比天大的事,他的心思只能全系在老贤木的身上。他是一定要找到老贤木的!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他的脑屏上的那个“黑影”终于没有降临到他的面前。他感到天空正在被黑暗和恐惧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照例得去上学。在普通而陈旧的时光里,太阳照样升起,河水照样流淌,树木照样青翠,鸟儿照样呢喃……老师们一如往常地在黑板上写着生字、拼音或四则混合运算题,马宏达和几名男生在操场上经过一番你追我赶后抱成一团,大人们扛着犁耙从田地里回来时已是累得擦汗叹息……可怜的人们,没有谁懂!他感到他与人们坚硬地隔离着:他是他,他们是他们。
只要有空暇的时间,他便独坐在屋后的竹林里,寂寞而无助地深望天空。黄狗虎子立在他的身前十米处,仰头吠叫,时叫时停,四面轮番,像是替他呼唤。天上一派清朗无际,空中没有飞旋的落叶。他却想起去年的惶恐和悲怆:这世上的人都要死去的,死了便没有了;这地球也会灭亡的,灭亡了便没有了;而且都是永远永远地没有!
有一天,他站在珠玑小学的大门口,向着通往学校的那条土路上观望。有几次,他看见“黑影”一颠一颠地晃来,可倏忽间变成了别人的面目。突然,身后发出一声大喊:“老贤木,你站住!”他顿时大喜过望,可回过头去,却不见黑色的影子,只有马宏达冲他“嘿嘿”地笑。他生气地旋身离去,马宏达则追过来,拉住他的胳膊,歉疚地笑道:“逗你玩玩。要不,我们一起去找老贤木!”他摇摇头,挣脱马宏达的手,走了。他明白:马宏达找老贤木与他找老贤木不是一回事!
他开始在放学之后独自去寻找老贤木。几天之内,他找寻了珠玑大队的村头巷口、河堤内外、田边地头、荒坡坑洼……差不多去到了他认为老贤木可能出没的所有地方,终于没有见到老贤木的影子和踪迹。他便幻想:莫非老贤木本来就不是阳间的人,而是一个游走于时光这一面和那一面的灵魂——现在,他是去了时光的那一面!
可是,就在他纠缠于希望与绝望之际,他于珠玑二队队屋的一面尚未粉刷的灰墙上,看见了满满一墙由粉笔写下的零乱的算式:算式中掺杂着许多陌生的字母与符号,那字母、符号及阿拉伯数字都写得流畅而机灵!在算式空白处,有两行潦草而清晰可辨的文字:
科学终将证明生命之生前死后的状态,
创造新的能源,找到地球外的生存空间!
他立刻认定这两行字是老贤木的手笔——不只是因为这文字是粉笔写的,而是因了这内容!看到这两行文字,他顿时感到老贤木就在近前,似乎鼻腔里也有了些微的猪仔气息!他不由慌乱地转头环顾。但是,老贤木并没有突然地出现!他愣住了:因此更加强烈地期望见到老贤木。
不久,他向祖父打听老贤木,得知老贤木的家就在珠玑兽医站后面的一间草屋里。于他,这是一个重大消息!兽医站是祖父上班的地方,祖父带他去过。于是,在一个星期天里,他独自来到珠玑街上,悄悄绕过兽医站,走近那间低矮的草屋。草屋的门关闭着。他举手叩门,那门“嘭嘭”地响,连续几遍,屋里一直没有应声,倒是那门被他拍开了一道缝。他索性将门推开。这时,草屋厅堂正面的柴壁上悬挂着的一幅画像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的骷髅般的面目占满画框,画框加了浓重的黑边!他感到背脊里奓起毛来。但是,他没有倒退。他看见这幅画像下方有一个挂在柴壁上的神龛,神龛上搁着一只破碗,碗里盛满粉笔头!他虽然不曾听说画像加上黑框的意思,但他能判定这中年女人是死了。而这草屋,准是老贤木的家:那骷髅般的面目分明与老贤木的猴脸相似,而那搁在神龛上的一碗粉笔头当是老贤木用以尽孝的祭品……
第五章 美人脱衣5(2)
他为这一幕所震惊,心中异常难过,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动。许久之后,他拖着脚步,忧伤地离开这间小草屋,竟忘了“悄悄绕过”兽医站。
忽然,身旁传来祖父的唤声:“浪儿,你来了?”
他站住,侧头看着祖父,一时竟忘了反应。
祖父从兽医站走出来,牵住他的手。他突兀地嘟哝了一句:“爷爷,老贤木不见了。”
祖父似乎并未觉察到他的表情,随口道:“他呀,走了,走了好多天。”
“走了?去哪儿?”他忙问。
“在公路边的车站,有人看见他上了一辆长途客车,多半是去北京,回他的学校去了。”祖父说。
“……”他明白了。但他的心中一时且喜且忧:一半是老贤木还活着,那道长长的运算题还有希望;一半是老贤木不知到底去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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