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爱情故事》第13章

有关枣子“跑广”的新闻，桃子也自然听说过不少，可桃子那时还是闺女，没往心里装。如今枣子嫁人了又去“跑广”，坳子里议论纷纷，桃子依然没将枣子往坏处想。桃子暗自思忖，枣子去深圳是不是躲李二牛呢？桃子顿地从心里生出一份羡慕，原来自己竟是如此可怜，连一个躲男人的地方也没有啊。
枣子嫁进坳子时，桃子给她做过陪媒，所以枣子一直把桃子当作知心妹伢儿。再说，桃子还是枣子的姑妹子，她们常在一起谈天说地。桃子要结婚了，枣子还将一些做女人的秘密告之桃子。枣子是春上出去的，眼下正值初秋，她已经有半年时间没见枣子。听说枣子回家的这天晚上，桃子早早地洗过澡就去了李二牛家。
刚踏上李二牛家屋台基，就听到房里在放电视，流行歌曲，声音很大。桃子迎声走进去，哦，李二牛和枣子在房里放ＶＣＤ。
见到桃子，枣子没一点偷偷“跑广”被男人找回家的尴尬，而是一把捏住她的手，说桃子妹伢儿，俺刚才还想着要去你家看你，没料到想你你就到啦。
桃子说，枣子嫂，回坳子就好了，看你，看你把二牛哥急成什么样子？
枣子乜了眼李二牛，对桃子说，急死他俺才高兴呢。李二牛把弄着摇控器，不停地调换歌曲。
李二牛调小音量，招呼桃子坐沙发，说这是“ＶＣＤ10000”呢，问桃子爱听哪首歌随你点播？地上丢有一只纸盒子和几块泡木塑料垫，桃子先“哎哟”了一声，说你们家新买了台影碟机？
李二牛一脸喜劲，说桃子你不知道啵，俺这台影碟机刚从深圳买回呢。
枣子插言道，城里超市有的是这种影碟机，可他偏要从那边买，真是豆腐盘出肉价钱！看得出，李二牛和枣子回屋没多长时间，抽屉上搁的大提包还没来得及打开。
桃子感慨起坳街传播消息的速度之快，枣子人还没到家，枣子被李二牛找回来的消息就已经在整个坳街传遍。桃子想，说不准枣子前脚刚到屋她后脚就跟了进来。
桃子自知这时候来得不是时候，满怀歉意。满怀歉意的桃子没有听歌，喝了枣子递上的一杯水就返回。枣子赶到堂屋门槛，拉住桃子，说妹伢儿，俺们明日去趟城里吧，俺今天从城里回来急着赶车忘了件事。枣子说这话时，浑身显得极不自在，像有无数条毛毛虫在她脊背上爬行。
桃子爽快地答应枣子明日陪她去一趟城里。
桃子早想去一趟城里了。最后一趟去城里还是她结婚前半年，那次去城里的庄稼医院给桃树买回几组治病防虫的药物。桃子三月尾结婚，转眼之间，她已不知不觉做了半年女人。她曾经在城里读过高中，自从返乡后就很少有机会走出坳子，赶场最远的地方也只是跑九佛岗。
留守着的坳里人大都这样子，一年上头难得有几次走出坳子，人们在坳街上转悠转悠，那种感觉与神情丝毫不比进城逛大街串小巷逊色。早想去一趟城里的桃子答应枣子。
枣子把明日去城里的事情看得挺认真，最后还交待桃子说，明早俺去你家喊你得了。
她们所说的城里实则就是县城。虽说县城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改作市，可除了多些美容美发店洗脚按摩城桑拿休闲池外，城依然还是原来那个城。
桃子一定要带个好心情去城里。她不知道究竟去城里做些什么，枣子让她作陪就作陪吧，至多搭点车费。青桩入赘后，桃子就没像以前那样幻想未来日子。未来日子过得怎样算怎样，命运中无法逃遁的事实。桃子已经是青桩的女人，别无选择，正如当年她娘嫁给她爹一样，是定数。
然而桃子不能自己欺骗自己，心中也曾一度悠晃着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本已随时光的流逝而远去，可枣子让她陪去一趟城里，一瞬间，那个模糊影子忽然又从记忆隧道里破茧而出，清晰起来，明朗起来。
离开枣子家时，那个影子就开始折磨桃子了。
枣子来桃子家喊她时，桃子还没起床。桃子仍被那个影子折磨，似梦非梦。桃子和青桩的住房在楼上，桃子爹娘住一楼。
走进楼里，枣子看到桃子娘正在打扫堂屋，枣子叫了声幺娘。桃子娘直起腰板瞟了她一眼，说枣子你来了，又继续打扫堂屋。桃子娘不喜欢枣子，一点也不喜欢。枣子嫁进坳子前，有关她的新闻早传遍整个坳子。
关于枣子的新闻，坳里人没生出多少惊奇讶愕，坳子里也有不少丫头子媳妇们在“跑广”，在外面做事。桃子娘听到枣子的最大新闻就是她给两个哥哥各娶了一房媳妇。
枣子本事大呢。桃子娘憎恨的就是枣子那套本事。她也养了丫头子，面对两房媳妇，她不明白枣子娘的脸面该往哪里搁。枣子不知道桃子娘不喜欢她。枣子亲热地一遍遍喊桃子娘幺娘，问幺娘桃子呢。
桃子娘一边挥帚打地，一边用嘴往楼上噘了下。枣子明白桃子还没起床。枣子走至楼上一间贴有大红“双喜”字的门边，桃子就将房门打开。
桃子打了个哈欠说，枣子嫂，这么早啊。
枣子说，昨日不就给你讲过，去九佛岗搭早班车的呀。
桃子“哦”了声，说枣子嫂进房坐会儿。枣子说恐怕不方便吧。桃子说，有么子不方便的，青桩早下地干活了。枣子在房子里一把靠墙的沙发上坐定，话就多起来。枣子说，桃子妹伢儿，你真是好福气啊，你看我那个当家的死鬼还在睡觉，懒得冒腥气。
桃子娘上楼，竹帚扫地扫得吱吱响，极夸张。桃子娘说，桃子，你还不起床下楼。桃子知道娘是故意说的，娘不喜欢枣子。娘曾经交待过她不要同枣子相往来，枣子是“跑广”的女人，浑身都是霉气晦味，谁同枣子拉扯谁就会倒八辈子霉。
桃子觉得枣子没什么不好，坳子里不也有一拨子媳妇丫头子们在外面做事“跑广”吗？枣子嫁进坳子里就同桃子好上了，桃子当过她的陪媒。新媳妇心中有事就爱和陪媒聊闲。世上哪有新媳妇同陪媒相处不佳的道理。
每次去枣子家小坐，桃子都是背着娘去的。桃子生怕娘晓得了挨骂。丫头子是娘的心头肉，桃子理解娘。这是娘替她着想为她好呢。既然枣子上了自家们就是自家客了，桃子没听娘的急着下楼。
直到出门时，桃子才告诉娘今天给枣子嫂打伴去一趟城里。桃子娘心底的怒火直往上窜，更加没个好脸相看。桃子娘嗓声提高八度，说桃子你莫在城里老玩乱疯啊，下午早些儿回来……娘连珠炮似的说了好大一通，桃子只当耳边风，娘的话一吹而过。
桃子的嘴翘得山高，说俺又不是三二岁的丫头子，还管那么宽干么。不过，桃子压低声音说的，娘肯定没听清楚。
丫头子是入赘的丫头子，娘哪里不担惊受吓。桃子速递给枣子一个眼色，示意莫在意她娘的话。桃子长这么大，如今结婚了，做娘的什么时候不在替她操心呢。
娘护着桃子就像护着自己的一双眼睛。娘要让自己的一双眼睛永葆清澈、明亮和纯净，不掺一点杂质。她和老倌子一辈子就生养桃子这个丫头子，看得娇管得紧教得严。青桩进了李家门，娘总才稍稍松缓一口气。
桃花开了（5）
坳子周围是山路，不通班车，附近也没过路车，坳子人搭车必须赶到九佛岗才能搭上开往城里的公交车。九佛岗现已改成一个建制性质的集镇，热闹了，繁荣了，还有直接开往岳阳火车站的长途汽车。
枣子空着手，桃子随身携带一个小挎包。很淑女的那种，结婚时一个在九佛岗乡政府上班的同学赠送她。
坳子到九佛岗不通公交车但通麻木，电麻木，就是大家通常所说的那种机动三轮车。枣子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举起右手用指头微微一勾，有个麻木师傅就踩响麻木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说句丑话，桃子至今还没坐过坳子里的电动麻木呢。去九佛岗赶集，她骑自行车，哪怕雨雪天气也没有奢侈一回。
前面说了，枣子的娘家住九佛岗。到达九佛岗，桃子才知道枣子正赶急去城里。从家中出门没带个包，原来枣子的包放在娘屋里。枣子从娘家出来，桃子就看见她肩上挎一个米色坤包，小巧玲珑，精美绝伦，比桃子的挎包洋气多了阔绰多了。
桃子心里掠过一丝不悦，悔恨自己出门前不该带上这个包，相形见绌了。枣子的包不只是比桃子的包洋气阔绰，还要款式新颖高档别致。
桃子正想着，枣子说话了。枣子说，桃子妹伢儿，你说我这个包花了多少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