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轮船-故事外的故事》第19章


孩子高兴起来,但不知道怎样来谢谢它。
“你要不要我变成一条鱼,顺着河游到伊塞克湖我白轮船去?”他忽然说。
他是会这样的。但是长角鹿妈妈没有回答。于是孩子开始脱衣服,并且就象以往在夏天那样,蜷缩着身子,抓着岸边的柳条,钻进水里。但是河水不是冰凉的了,是热的、滚烫的,叫人透不过气来。他睁着眼睛在水里游了起来,于是无数金色的沙粒、无数水底的小石子在周围嗡嗡地旋转起来。他感到气闷。可是滚热的流水还是一股劲儿地冲着他往前跑。
“救救我,长角鹿妈妈,救救我吧,我也是你的孩子啊。长角鹿妈妈!”他高声喊着。
长角鹿妈妈顺着河边跟着他跑来。它跑得很快,风在它的角上嗖嗖直响。他马上觉得轻快一些了。
他浑身是汗。他记得,在这种情况下爷爷总是要给他盖暖和些的,于是他将被窝裹紧些。屋里一个人也没有。灯芯已经快烧尽了,所以灯光十分昏暗。孩子想起来喝水,但是院子里又传来震耳的人声:有人在写人,有人在哭,有人在幼。还有打闹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过了一阵子,有两个人哎唷噢唷地叹着气从窗前过去,好象是一个人拖着另一个人似的。门砰地一声开了,发了疯似的奶奶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把将爷爷推进屋里。孩子还从来没有看到爷爷吓成这个样子。看样子,他已经没有了主意。老人家的眼睛慌乱地四处张望着。奶奶当胸推了他一把,让他坐了下来。
“坐下,坐下,老浑蛋,没有人请你去管,你就别去管。他们这种事,是头一回还是怎的?你要是想求得平安无事,你就坐着,别去找事。我叫你怎样,你就怎样。听见没有?要不然,他会撵咱们走的,你该明白,那就是要咱们的命。咱们这么大年纪又到哪里去?有什么地方好去?”说到这里,奶奶砰地一声将门带上,又急急忙忙跑走了。
屋里又静了下来。只听到爷爷一阵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他用打哆嗦的两只手臂紧紧地抱住头,坐在灶旁的踏板上。老人家忽然跪了下来,举起双手,不知是向谁哀告起来:“让我死吧,让我死就死好啦,我反正是个苦命人!可是你要给她一个孩子!我实在看着不忍心啊!哪怕就给她一个孩子也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老人家哭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扶着墙,摸索到了房门。他走出去,将门带上,就在门外捂住嘴闷声闷气地痛哭起来。
孩子难受起来。他又浑身打起哆嗦。一阵冷,一阵热。他想起来去看看爷爷。可是手和脚都不听使唤,头疼得厉害。老人家在门口哭,喝醉了的奥罗兹库尔又在院子里发作起来,别盖伊姨妈在没命地号叫,古莉查玛和奶奶就在央求、劝解。
孩子离开他们,进入了自己想象的世界。
他又来到水流很急的河边,对岸沙滩上还是站着那几头鹿。于是孩子祷告说:“长角鹿妈妈,你用角带一只摇篮送给别盖伊姨妈吧!我求求你,送给他们一只摇篮吧!让他们生一个孩子吧!”他踏着水朝长角鹿妈妈跑去。人在水上不沉,但是他也不能跑到对岸,好象在原地跑步似的。他还是一个劲儿地祈求,哀告长角鹿妈妈:“用角带一只摇篮给他们吧!行行好吧,我家爷爷别哭;行行好吧,让奥罗兹库尔不要打别盖伊姨妈。
行行好,让他们有一个孩子吧,我会喜欢所有的人的,我也会喜欢奥罗兹库尔姨父,只要你给他一个孩子就行了。你用角带给他们一只摇篮吧!“……
孩子仿佛觉得,远处响起了铃声,而且铃声越来越响。那是鹿妈妈从山里跑来了,鹿妈妈用角挂住摇篮的摇把,送来一只小孩摇篮——一只带铃挡的、白桦木做的别色克。
摇篮上的银铃叮当响着。长角鹿妈妈飞快地跑着。铃声越来越近……
可是,这是什么?铃声中闯进了远远的马达声。一辆卡车开来了。汽车的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铃声低了下去,时不时地叮当响儿下,很快就完全淹没在马达声中。
孩子听到,汽车轰隆哐啷地响着朝院子开了过来。狗汪汪叫着朝屋后奔去。车灯的折光在窗子上晃动了一会儿,接着就熄灭了。马达也不响了。驾驶室的门砰地一响。来人在讲话,从声音可以听出,来的是三个人。他们从孩子在里面睡觉的窗子前面走过。
“谢大赫玛特回来啦,”传来古莉查玛喜出望外的声音,还可以听出,她怎样忙不迭地去迎接丈夫。“可把我们等坏了!”
“您好,”外来人对她说。
“你们在家怎么样?”谢大赫玛特问。
“还好。过得去。为什么这样晚才回来?”
“就这样,还算运气哩。我到了农场,等顺路汽车等了很久。连到杰列赛的车子也没有。谁知,恰好就碰到他们到咱们这里来拉木料,”谢大赫玛特说。“黑夜里走山路。不用说有多么难了。”
“奥罗兹库尔在哪里?在家吗?”有一个来人问。
“在家,”古莉查场犹犹豫豫地回答说。“身子有点儿不舒服。不过,请不必担心。
你们就在我们这里歇好啦,地方有的是。咱们走吧。“
他们就朝前走。但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您好,老大爷。您好,老大娘。”
来人跟莫蒙爷爷和奶奶打招呼。看样子,爷爷和奶奶见外人来了觉得不好意思,就按照迎接客人的常利,在院子里迎接起他们。也许,奥罗兹库尔也会不好意思的吧?但愿他不要给自己、给别人丢脸。
孩子多少平静一些了。而且,总的来说,他身上也轻快一些了。头疼得不那样厉害了。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起来去看着汽车:汽车是什么样子的,是四轮的呢,还是六轮的?是新的呢,还是旧的?拖车又是什么样子的?今年春天,有一天他们护林所还来过一辆军用卡车——高轮子,短鼻子,好象鼻子被砍掉了半截似的。年轻的驾驶兵还让孩子在驾驶室里坐了一阵子。真好玩儿!坐车来的那个戴金肩章的军人,还跟奥罗兹库尔一起到森林里去过。去干什么呢?这种事可从来没有过。
“你们是来抓间谍的,是吗?”孩子问驾驶兵。
驾驶兵笑了笑,说:“是的,来抓间谍的。”
“我们这里还没来过一个间谍呢,”孩子泄气地说。
驾驶兵大笑起来:“你干吗那么希望间谍来?”
“他来了,我就可以去追他,逮他。”
“嘿,你真不简单哩!你还小呀,等长大了再逮吧。”
在戴金肩章的军人眼奥罗兹库尔一起去森林里转的时候,孩子跟驾驶兵谈得才带劲儿呢。
“我喜欢所有的汽车和所有的司机,”孩子说。
“这是为什么?”驾驶兵问。
“汽车都很好,又有劲,跑得又快。发出的汽油味道很好闻。司机都很年轻,都是长角鹿妈妈的孩子。”
“什么?什么?”驾驶兵不懂了。“什么长角鹿妈妈?”
“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这种怪事儿。”
“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哈萨克人,卡拉干达市人。矿工学校毕业的。”
“不是问这个。你是谁的孩子?”
“是我爸爸、妈妈的。”
“你爸爸、妈妈又是谁的孩子?”
“也是他们的爸爸、妈妈的。”
“他们的爸爸、妈妈呢?”
“你听我说,这样问下去,就没有个完啦。”
“我可是长角鹿妈妈的孩子们的孩子。”
“这是谁告诉你的?”
“爷爷。”
“不一定是那么回事吧,”驾驶兵疑疑惑惑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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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脑袋、大耳朵的小男孩,这个长角鹿妈妈的孩子们的孩子,使他非常感兴趣。
不过,当他弄清了自己不仅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渊源,而且连起码的七代世系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儿难为清了。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祖父、曾祖父。再往上就不知道了。
“难道没教你记住七代祖宗的名字吗?”孩子问。
“没有教。教这些事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也没有关系。照样过日子。”
“爷爷说,人要是不记住自己的祖宗,就要变坏。”
“谁变坏?人吗?”
“是的。”
“为什么呢?”
“爷爷说,那样的话,人做了坏事就不怕丑了,因为孩子们和孩子们的孩子们都不会记得他嘛。也没有人做好事了,因为反正孩子们都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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