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架》第11章

北方的冬天这样冷，屋外刮着北风，可我还是跑到了风中，对着南方的天空里喊：陈北方，我知道啦。
他吃醋啦，我闻到了吃醋的味道。
圣诞节一天天的近了，喜芽拉着我去买衣服，她想穿裙子了。这个常年穿裤子的女生想在那天晚上穿一条裙子。
好吧，我说，我明白你。
我们一个小店又一个小店的逛，最后我们看中了一件苏格兰的长裙子，红黑格子的，淑女屋的，非常漂亮，除了有些紧，没有别的毛病。
可以放出一寸来。喜芽说，我回去就动手改！
看得出来，她是坚定了信心。
那天晚上，她回家去改裙子。她说，改了一个晚上，针角要细密，现在的腰身正好了，太美了！
可以想象，那天喜芽一定会很美，因为叶画画说，要给她化一下妆，不行就摘掉眼镜戴隐形吧。其实喜芽摘了眼镜蛮漂亮的！
我们一直在为那天做着精心的准备！
而她的舞步也非常美了，和叶画画跳起来时，我觉得她们两个是两只优美的天鹅。这样形容她们的时候，她们虚荣心极其满足，因为我自为是个丑小鸭。她们说，你以为你不是吗？
那你们是毛毛虫，我说，是两只臭毛毛虫。
她们扑过来打我，笑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我们在操场上练习跳舞，呼出的寒气结成了霜，我们的手和脚都冻了，我们的脸是红红的。可是我们的兴奋只有自己知道！
圣诞节终于来了。
学校布置得会场好像童话。餐厅有太多碎钻一样的星星灯，还有拉花，整个气氛既浪漫又热烈，让我想起格林童话中的舞会来。想必，灰姑娘也是穿着水晶鞋出现在这里的吧？
最后的探戈（2）
中午喜芽回了趟家，因为觉得学校里的这双舞鞋还是配不上这条长裙。于是，她去偷偷穿她妈妈的高跟鞋了。
我妈有一双冰蓝色的高跟鞋，漂亮死了！
但是，她却一直没有回来。
夜幕降临，晚会开始了，好多人唱歌跳舞，叶画画无疑成了公主，成了中心，很多男生请她跳舞，很多男生也请我跳舞，我却轻轻地说，哦，不，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呢？我想，我还是要听话，因为陈北方不想让跟我别的男生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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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芽怎么回事呢？
我去门口张望了三四回了，这个家伙，怎么回事？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就想和林与飞跳一支舞，结果却不来了，裙子不是白买了吗？
林与飞无疑也是全场的王子，很多女生抢着和他跳舞。他高大英俊的脸上荡漾着得意的神情，当他邀请叶画画跳舞时，我看到所有的男生和女生全流露出羡慕和嫉妒，毫无疑问，他们是全场的中心，晚会的高潮！
我没有想到，高潮还在后边。
我说的高潮，是对我个人而言。
沉默而清凉的我坐在角落里，等待着喜芽的到来。我为她伤心，为她难过，为什么她没有来呢？这是她的一个梦想啊，在即将毕业时，在她的十八岁，她要和自己心仪的男子跳一支舞。
可是，她没有来。
我低着头，数着自己蓝色裙子上的小珠珠，和喜芽一样，我也穿了裙子。虽然外面飘着雪花，可是，今天应该穿裙子吧？叶画画也是，大红的裙子满场飘着，到处都是她的红，红得染了整个的场子。
忽然，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薄荷的味道！
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吧？
抬起头来，我傻了！
眼前站着的，分明是春闺梦里人，分明是我思了又思想了又想的那个人！
他还披着淡淡雪花，眉宇间全是微笑。陈北方，他如神一样，突然降临！
我还来不及回答，还来不及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被他拉进了场。是慢四，是《魂断蓝桥》，我盯着他，一句句地问：你是谁？是真的吗？
他使劲地踩了我一脚，我疼了！
他又紧紧地拥我入怀，我知道，这是真的了！
陈北方，他跑了一千多公里回来，只为和我跳一支舞！
他说，我担心你和别的男生跳舞，所以，我跑了回来！
而我的眼里已经有眼泪，他刚刚下火车，刚刚披着一身雪花进来，然后请我跳一支舞。
这是怎样一支舞呢？
我们彼此看着对方，这样的凝视让我心碎让我心醉。半年来，这是我和陈北方的第一次相见，他依然剑眉星目，大学生活让他更多了几分动人的神采，和周围这帮青涩的男生比，他是多么出色啊。
我要说什么？要问他什么？
不知道了，因为太多话想说，这个时候反倒无言了。
我只有在他的臂弯里，转着，转着。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一朵轻的莲花吧，被他托着，向童话里的梦里去！而当掌声响起时，我才知道，我跳了今生最难忘记的一支舞！
我想，这是我今生最美的一支舞。就像喜芽一样，也是她最难忘记的一支舞。因为第二天我才知道，她中午回家吃了螃蟹，然后闹了急性肠炎，那天晚上，她正在医院里打点滴，那件她花了一个晚上改的苏格兰长裙，根本没有来得及穿，它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喜芽的柜子里，一直放着，放到那格子终于有些褪了色。
那天晚上午夜钟声响的时候，陈北方贴在我耳边说，许个愿吧。
我静静地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
其实，我知道他许的愿也许和我一样吧。
但愿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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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人长久。
舞会散了，我和陈北方走在雪中。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我们离得很近很近，他的头发里散发出我熟悉的味道。我不敢看他，因为眼里全是烧着的火，一片片地烧着。他也没有看我，可是，我们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如此细腻如此缠绵。我听到了，那声音似乎在说：我想你。
最后的探戈（3）
我们走了很久很久，一直冻到手和脚全麻木了。他说，送我到车站吧，我坐火车还要赶回去，后天就要考试了，好吗？
天啊，他只为和我跳这一支舞就坐了那么远那么远的火车回来！
好，我说。
我们一直走到火车站，凌晨三点，他上了南下火车。在雪中，我们挥着手，他嚷着，薄荷，好好的，努力学。
我一直以为他会轻轻地抱一抱我，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看着我，久久地看着我，然后叹息了一声。
我想，我明白那一声叹息！
而我含着眼泪说：陈北方，等着我！
火车开了，我在雪中追赶着火车，直到它渐渐地消失在黑夜里。
我爱你，陈北方。我在心里轻轻地说，我只觉得胸口一阵热，波涛而来，而我站在黑夜的雪地里，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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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这里（1）
春天说来就来了。蔷薇花又开了，开得这样铺天盖地。
喜芽依旧是胖胖的，叶画画依然高傲美丽似一只孔雀。还有三个月，我们就要高考了。人间四月天里，蔷薇花下，我们三个不忘记嘀嘀咕咕，说说叶画画的声音和夜莺一样，说喜芽和小熊一样可爱，说说我的陈北方来了几封信，何时结束这两地相思的生活。
生活总是这样缓慢而有序。
好像高考总也不来。
天空还是蓝得透明，好像一大滴眼泪。十八岁太慢太长了，我的思念长了青苔，一寸寸地疯爬着，到了上海。我常常看上海地图，一千五百公里的距离，很长也很短。
长是因为距离，短是因为灵魂。
陈北方在信里描绘着上海的风花雪月。
这让我心旷神怡。我想，我是属于上海的，如同张爱玲，她与上海贴心贴肺，牵连着骨头和筋。我想，我要去上海，不仅仅是陈北方在那里，还因为魂在那里。
叶画画当然要报考中央音乐学院，喜芽的志向是做一个建筑师，她最佩服的人就是林徽因。我们三个怀着梦想，坐在四月的阳光下，眯起眼睛做美梦。
喜芽说，如果分开，我会想死你们的，想得骨头疼疼的。
我也是，我说。
叶画画说，那就都报北京吧，薄荷舍得上海吗？
舍不得，我小声说，脸红红的。
你呢，叶画画问喜芽，舍得林与飞么？恐怕人家去哪里，你也要去哪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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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芽沉默了。
林与飞能去哪里？据说要去兰州的一个体育院校，有提前批院校，可以走。说到离去，喜芽泛出淡淡的惆怅，她不想离开我和叶画画，可是，她更不想离开林与飞，哪怕他至今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