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错》第19章


大了,像野兽,发出阵阵嘶吼。它不甘心么?天地间本就是谁也逃不开的一座牢笼。神也不例外。何仁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冥冥夜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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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语睡不着。她怎么也不能从一数到一千,数着数着,天花板上就会跳出那张刀疤脸,还有那狗,似乎就在门口,在窗外,在床下,下一刻就要窜出。屋里屋外任何一次轻微的响动听起来都像它的磨牙声。小语使劲睁着眼。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不断出现那年轻人在台阶上纵跃,在车前行凶的画面。她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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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语,没事的。”小语的妈妈姓兰,名菊。白鹤集团包装分厂女工,一脸憔悴,嘴唇干了裂,人歪歪皱在床头。她的身体一向不好,近段日子又腰椎盘骨突出。因常年劳累,手变了形,十根指头无法合拢。她轻握着女儿的手,眼神却是茫然。女儿没出那事,已属万幸,还敢奢求什么?多亏菩萨保佑。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我的女儿平安度过此劫。兰菊虔诚地祈祷着。南无阿弥佗佛这六字真言在她心里翻来覆去怕是已念足了上万遍。 
“妈,我怕,到处都是血。” 小语的身子仍在打抖。 
“别怕。妈在这儿。妈已替你向菩萨磕过头,菩萨会保佑你的。”这话不假。警察打电话来知小语在医院时,兰菊正在观音像前点香,听到女儿出事,耳边如响起晴天霹雳,当即就恭恭敬敬地跪下,向菩萨磕了三个响头。 
小语没有爸爸,自小与妈妈相依为命。虽说艰难,倒也平安。没想从学校出来到社会上没一年竟出了这事。小语摸着妈妈的手,鼻子酸了。妈妈的手满是老茧,粗糙、坚硬。手背青筋虬结,枯槁冰凉,似一块被风干了的老树皮。小语把妈妈的手拿起,贴到脸颊,来回摩梭。妈妈吃了多少苦?自己不曾报得半分亲恩,整日谈情说爱,如今又让妈妈担心。自己真不孝顺。妈,女儿对不起你。小语心神颤抖,眼泪滑下。狗屁爱情,狗屁爱情。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是妈妈,而不是那个狗屁吴小南。狗屁。全是狗屁。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什么天地地裂海断流乃敢与君绝,全是狗屁。小语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自己当初瞎了眼,竟然会被那样一首虚伪的歌打动。那不仅是狗屁,还是一条疯狗放出来的屁。小语此刻真是恨透了吴小南。若他在学校里不那么阴阳怪气,若他在自己跌倒时不去逞英雄,若他在自己叫他走时仍能留下……小语没再想下去,牙缝间吸入一口凉气。 
小语不知道窗外开始那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并不是狗的磨牙声,也非风吹树叶声,而是吴小南小心翼翼趴在灌木丛中往里面看时不小心弄出来的声音。吴小南接到朴晓德的电话后就又赶来了,门缝间瞥见小语的妈妈也在,没敢进去,绕到后面,沿着那堵黑墙走来走去,倒不是担心小语的妈妈给他一个耳光,而是小语那种惊魂未定的目光实在令他感到羞愧。他无法再一次鼓起勇气去面对。 
小语,你会原谅我么?我不是有意的。 
吴小南靠墙根坐下,捡起地上一张废纸,折起来,折成千纸鹤,然后轻轻放飞。“请把我的心剜出来,因为爱情,我已带来小刀,还有赤裸的胸膛。你满意吗?你还有什么不相信?你把我整个煮了吃吧!”他在心底轻轻地来回哼着这歌,仿佛明白了什么,但眨眼间,这“什么”已被夜色吞噬,手上仍是空空荡荡。心里虫嚼着般,满是悔恨,吴小南静静坐着,又宛若礁石一般。夜色卷起浪花,看不见,却有着一簇簇锋利的刃,从他的脖子与头颅的连结处吹过。人是千疮百孔的。黑黝黝的海面上满是死去了的人的影子。这些影子注定是鱼的食物。 
他从头上扯下几根头发,再一一用力拉断。 
鱼被制成标本,人的眼赋于它生命。把我制成标本吧,在上帝的手中自由游动。吴小南喃喃自语,睡意袭来。他双手抱膝,头埋下,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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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埃如云狂风急,红尘汹涌不可敌。扫平南北与东西,始见人生路多岐。千秋岁月说愁意,高山流水颜色凄。惘然半夜惊坐起,此情无法凭栏倚。遥想天上织女衣,悠闲几朵思者涕。回头再看星光迷,黯然神伤长叹息。花开经年为谁忆?芙蓉今日是吾妻。清酒一杯月苦啼,子规杜鹃含血泣。 
朴晓德用指甲在墙壁上画着字。这些汉字是甜儿死后他在某个夜里写下的。谈不上是诗,格律并不工整,平仄更欠考究,只能说是一时心绪。他侧过头看病床上的贝壳。污血已被纱布拭去,额头碎发剪去几绺,左眉上粘有一块膏药,脸庞浮肿,侧着。尽管如此,脸庞轮廓仍有凛凛清秀。难怪秦愿要藏之于室,这女人的确称得上美不胜收,令人想犯罪。但犯罪也不能这样蹂躏啊。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要遭报应的。不幸中的万幸,她的伤势并无生命危险,口里的血并非内脏出问题,而是舌头被咬破。脱臼的胳膊已接回原处。骨折的尾指也缠上绷带。胸上大片的青紫虽触目惊心,还都属于皮下淤血。帮贝壳疗伤的那个老医生眼里满是不忍之色。不停进进出出换绷带拿药的年轻女护士,看朴晓德时,眼睛里竟跳动着仇恨。她或许以为这是夫妻性生活不和谐导致的家庭暴力吧。当然,又或许她完全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事,只因朴晓德也是男人,就捎带恨上了。 
要不要给秦愿打电话? 
朴晓德犹豫着,心里犯起嘀咕。显然,贝壳并不愿意秦愿知道这事。但老婆出这样大的事,秦愿还被蒙在鼓里。好像也不大妥当。朴晓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没电了,已自动关机。贝壳的脸侧在一边,此时似感觉到什么,转过来。两个人的眼神碰到一起。贝壳扭开头,幽幽说道,“谢谢你。好人。” 
朴晓德惭愧了,“不,我应该的。” 
人,是不能用好与坏这种泾渭分明的标准来划分。黑与白可以成为人的肤色却不能用来评价心灵。心灵是灰色的,行走在无间道,或柔软,或坚硬,或受理性支配,或被情绪驱动,像多棱的晶体,分别折射出夜与昼的光芒。朴晓德心中暗叹,吴小南和他的女朋友此刻也许正在骂自己的娘。 
“你安心歇着。”朴晓德不晓得说什么好,双手交叉绞着,目光望向贝壳垂出床沿的伤手,以后还有机会听到她弹的那曲《水边的阿狄丽雅》么?这是一只修长纤细的手,看得出女主人平日里的生活状态,没做过多少家务,指甲修剪得甚是整齐。手背上隐约爬着几条细细蓝蓝的筋脉,透着丝丝凉意。“谢谢你。”贝壳没再说什么,睫毛被几缕看不见的水雾打湿,毛茸茸的,微颤。朴晓德痴痴愣愣地瞅着,涌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他实在没有勇气说自己是秦愿的同事,又是否要打电话叫秦愿来。他咳嗽声,又咳了声,目光瞟向窗外。昨晚没睡好,被何仁折腾了一宵,今晚也甭想睡了,真是屋漏偏逢雨。 
“你叫什么名字?”贝壳望着雪白的墙壁轻轻说道。 
她从酒吧出来,准备回单身公寓。秦愿并不知道这所公寓的存在。房子一直空着,没租人。有时闷了,开心了,或难过了,贝壳就上去坐坐,摸摸这,摸摸那,站在窗前眺望四周雨后春笋般冒起来的建筑。隔三差五,贝壳还会来打扫卫生,细心擦去家俱上的灰尘,尤其是那架雅马哈的钢琴,总是擦得锃亮。擦完,弹上几首曲子,《蓝色的多瑙河》、《致爱丽丝》等,弹得最多的还是《水边的阿狄丽雅》。这套公寓是贝壳生活的另一个世界。只有一个男人走入过,他也是这个世界的搭建者。四面八方都是镜子,菱形的,方形的,椭圆的,矩状的,有整堵墙大的,有火柴盒般小的,就连卧室的檫木地板上也嵌有块直径一米的圆镜。 
她迷恋镜子,迷恋屋里每一块镜子的每个细节。这些镜子皆有生命,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有悲欢离合。她毫不犹豫地确信这点。她曾不小心摔坏搁梳妆台上的一面有卡通心形图案的镜子,当时就听见它的哭泣声。她心痛坏了,赶紧找胶水想粘起它,但它碎得实在厉害,粉身碎骨。她粘了好半天,还划破了手指,她还是不能把这些碎片粘回一起。她跑商场去买,跑了几天,跑遍大小商场,最后不死心,又去了批发市场,还是未能买到一个相同模样的。她很难过,其实她心里知道,就算买到了,她还是不会开心。那毕竟不是他带回来的。而屋里所有的镜子都是他和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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