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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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正在演出的乐队是典型的英伦摇滚。乐手们都是轻音乐一样的彩色半长发,又称“帅哥头”。主唱套着海军衫。声音竟然还是一种童声。要说歌嘛,嘿嘿,抄袭版的Oasis!
满场的摇滚小青年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朋克,日系的视觉时髦装束,hiphop的面口袋打扮。只有我们几个是落伍的长毛,而且穿着不超过一百块羽绒服和五十块的破仔裤。那些裤腿都是踩烂的,非常之寒碜。
我们甚至怀疑来错地方了,这里更像滑板族的###。
我四下打量,“双休日”的偶像们在哪里?
不远处一圈暗红色沙发座,边上一堆乐器。几个尖嘴猴腮的光瓢青年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书,吸烟聊天。我认出了中间那个肿眼泡、光头的形状好像捏坏的窝头的家伙,他就是多少有些名气的“双休日的意淫者”地下乐队的主唱。今天他穿了件日韩系的花哨网球衫,五颜六色的反光布料,罕见地印着可口可乐图案,应该价格不菲。
我顿时来了精神,忐忑不安地走过去,在肿眼泡的双腿前蹲下来,激动地仰头说:“你好,你们是‘双休日’乐队吧?能不能帮我……”我想说帮我签个名吧,但是实在太激动了,一口气没说下来,手也在慌慌张张地打开鼓槌包去翻签名簿和笔。
肿眼泡跷着二郎腿,脸也不从酒吧读物上抬一下,只用鼻子哼了一声:“嗯!”我顿时好像胸口给人踹了一脚,瘪了一块!靠!我特地蹲下来跟你说话,你怎么也该把脚放下来吧?脚都快碰到我的脸了,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我仍然诚恳地说:“你好,我们是‘森林’乐队,是今天给你们暖场的乐队。大家认识一下吧。”
肿眼泡还是没有抬头,还是只哼了一声:“嗯!”
我的诚恳反倒让他更牛了。他的裤链子银亮银亮的,配合他“酷毙了”的态度,杂志哗啦地翻过一页。我听见左右他的队友小声地笑了。
一股热血轰地涌上了我的脸!“装!”我心里骂道,却只能悻悻站起来走开。“幸亏不是亚飞来打招呼,不然这家伙的脸肯定要变成烂西红柿了。”我想到这里顿时后怕了,感觉好险!
第一次正式演出还没开始我们就饱受了一顿蔑视。
天堂酒吧那个所谓的“演出助理”,就是负责演出杂事的人,其实就是老板高哥的某个朋友,高哥给他个差事吃饭。这人姓王,四十上下,总穿着一套灰西服,脏兮兮的黑皮鞋,特别势利眼,乐手们都叫他王哥。
王哥甚至不肯让我们走走场熟悉熟悉场地,我们可是头一回演出啊,太不拿我们当人了!不要说走场,连试音他都干涉,“你们快点!别耽误时间!”他嗓门很大冲着我们嚷嚷,手舞足蹈的,俨然在说:“没名气的小二百五们,快从老子的台上滚下来!”
舞台周围空落落的,人们上厕所或者回吧台吸烟聊天。亚飞满脸严肃,沉默地插线拔线,拨弦试音。他的身材是一般乐手中少见的高大健壮。脱了羽绒服,一袭淹没颈项的黑衣,微弱灯光下黑色腰杆沉默地呼吸。学生模样的姑娘们眼睛亮亮地端着数码相机冲到舞台下拍他,惹来周遭打扮花里胡哨的帅哥们嘲笑:“一群metal,有什么好拍的?”
我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装军鼓装踩锤换镲片。光着手会令镲片生锈,而镲片是我唯一值钱的珍宝。头顶的灯光非常烤人。还没开始演出,我已经呼啦啦冒起汗来。
有人挑衅道:“大个脱了吧,露露你的白肉!”他们在嘲笑肥胖的大灰狼。好像是个战国的武将,大灰狼气喘吁吁背着贝斯,亚麻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大灰狼扭过话筒,说了句很给我们长脸的话:“脱!脱了吓死你!”
鬼子六的话筒没有声,亚飞用自己的话筒说:“调音师,帮我把那边和声开大点。”
《地下室》第四章3(2)
鬼子六敲敲他的话筒,话筒的音量还是那么弱。调音师没搭理我们。王哥却在底下吹胡子瞪眼地命令:“快点快点!不演就下去!人家后边乐队还等着呢。”
从我们上场调音到现在还没到五分钟呢。亚飞只好愤恨地凑近话筒喊了一声:“天堂孤儿!”
这是第一首歌的名字,亚飞没有报上乐队的名字,也没有像其他乐队一样挨个介绍成员的名字。他自上了台起,就变得很冷漠!他和台下那些五颜六色的人们,和王哥怀着敌意。亚飞在整个演出过程中除了报歌名和演唱再没有多说一句煽情的话,一反平时的叫嚣活跃。他在这舞台灯光下是沉默和行动的,端着身为三流乐队的自尊。
我仓促地打起鼓!
台下的抱着手臂的乐手们纷纷不屑地说:“蝎子!”意思是说这首歌有“蝎子”乐队的痕迹。
我们的东西还是模仿的成分居多!倒不是抄袭,而是少年对伟大作品精神的贯彻和崇拜,我们确实是如此地热爱着蝎子,从气质上就无法摆脱大师作品的影响。亚飞的感觉好,他摸索出最舒服的音乐风格来喜欢。
没有人在台前蹦跳。整个演出过程中,亚飞没有像那些朋克一样在台上煽动着摇迷的情绪,要他们POGO。
我们的音乐太重了,也太杂了,每一首歌都倾向于不同的风格。更糟糕的是,亚飞的声音淹没在庞大的伴乐声中,成了一种噪音。
演出不顺利!我在第二首歌就已经汗如雨下,胸部起伏,中国的鼓手都太年轻,瘦削的身材很常见,而我几乎是他们当中最瘦的。那种头疼的疲乏发作上来,我努力地想集中精力,但是胸口疼,好像有一口气噎在脖子以上的位置沉不下去,两只手好像脱了线的布袋木偶的四肢自个儿甩动着,全靠条件反射挥着鼓槌。
亚飞汗流浃背,T恤衫后背湿成一片非洲地图。他背对着我,张开嘴对着话筒,我听见满场注满了他大口大口喘息的声音,他原本应该说点漂亮的结束语。但是空气凝结了几秒钟,亚飞什么也没说弓下腰拔了线,失望而默默地收拾起东西。
台下什么反应也没有,大家照常喝酒聊天。我再次戴上白手套把自己的鼓和镲片卸下来带走的时候,汗水哗啦啦雨点状耻辱地淋在地板上。
我们下台的时候王哥连正眼都没看我们一眼。“双休日”的光头偶像们开始试音了,王哥要跑前跑后卑躬屈膝。要帮人家调灯光,要问这里那里有什么问题没有?要把脸笑成一朵花,每件设备人家都不满意,支使王哥跑来跑去,让这几只懒洋洋的光头猴子精益求精地调了又调。和我们不到到五分钟的准备时间恰成反比,“双休日”演出没有半个小时,调音却调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太他妈势利眼了太他妈缺德了,太不要脸了!我心里堵得慌。“双休日”偶像们的表现如此令人失望,这怎么可能呢?那些在他们歌曲中猖狂的流行的美感,原来和他们的人品正好相反,原来叫嚣着爱与理想的是最操蛋的一批人啊。
“什么###乐队!三和弦的水平。全靠着煽动台下做戏造气氛!”鬼子六骂道。
“没错,那个主唱的范特露怯。”大灰狼附和道,“都什么年代了,还穿那种过时的卡特二代运动鞋。”
“别说了!没用!”亚飞厉声制止我们。
服务生端了个大盘子走过来,上面摆了四杯大扎啤,挺胸凸肚地说:“高哥说你们辛苦了,这是送你们喝的。”曾经被亚飞吓破了胆的服务生鼻孔朝天,好像瞬间长高了十厘米,他眼睛都不斜我们一下,和王哥一样的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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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激烈的灯光里,我看见亚飞为难的脸。他有义务去跟高哥说谢谢,可是我们的演出让他抬不起头来。背后万众呼喊,场地里重新气氛火爆,和我们刚才的演出恰成对比。舞台下面的舞池里面挤满汹涌的POGO人潮。“双休日”是个典型的朋克乐队,肿眼泡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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