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亲密到诱惑》第32章


兜牡胤健?br /> 往金沙江畔跳下去的女人,因为无人拉住她,所以,她跳下去被树枝挂住了,而这个女人却被一双手拉住了。她又重回到她的世界。她就住在旁边,是我的邻居,我渐渐地才弄清楚,她遇上了一场车祸,有可能她会失去一条腿,所以,她被这种绝望笼罩着,奔向了平台,奔向了她所看见的悬崖。从那以后,我经常看到那个男人贴着她的影子,在楼下散步,那不是一种和谐的、舒服的散步,那是一种选择,每一次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时,我都会感觉到那个男人正释放他全部的爱帮助这个女人战胜恐惧和绝望;或者正竭尽全力地帮助这个女人选择她生命中的一种可能性:终于,我看到一辆出租车载着他们。一个多月以后,他们回来了,女人已经失去一条腿,一条左腿。当我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遇时,我看到的不是纷乱的繁絮,也没有看到绝望的深渊,反之,她对我微笑了一下,男人正扶着她上楼去。
没过多久,她安装了一条假腿,她不再需要拐杖了,有一天午后,我又到了平台上晾衣服,我又看到了她站在边缘,我咳嗽了一声,以此让她回过头来,她果然从平台上回过头来对我笑了一下说:“从平台上我可以往下看,我可以看到我男人骑自行车回来的那条小巷,它是多么窄小啊,我已经看见他了……”这种期待已经使她变成了另一个人,时间赋予了她爱情的期待,时间改变了她的身体时也赋予了她活下去的缤纷。
1995年 峡谷中滚动的草帽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和许多人都会唱日本电影《人证》中的主题曲:“妈妈,我的那顶草帽。”这首歌带给了我持久的缥缈的一种意象:一顶草帽往深渊飘去,犹如去追赶母亲的声音。当1985年,我置身在金沙江畔的一座大峡谷深处时,突然起风了,呼啸而来的热风突然间吹走了我头上的那顶草帽,我的朋友和我刹那间都想在峡谷中追回我的那顶草帽,整个画面上出现了《人证》中的意象。在一座褐色的大峡谷深处,我和朋友就像兔子或山羊一样在起伏的坡度上弯着腰力想追回我的那顶草帽。
那是一顶淡黄色的草帽,风依然呼啸着,它在山坡上沿着荆棘在滚动,似乎没有一种力量可以绊住它;它肆虐而疯狂地朝前滚动而去仿佛唱着歌,被一种呼啸中的旋律所拥抱而去……我和朋友已经追赶到了峡谷中最危险的一座悬崖边缘。朋友突然抓住我的手说:“放弃吧,让我们放弃这顶草帽吧。”于是,我们立在悬崖边缘,那顶草帽依然在往下飘,因为是纵深而去的悬崖,所以,我们可以凭着朝下俯瞰的身体,观看到那顶草帽的命运,毫无疑问,那顶草帽已经离开了它的女主人,朝大峡谷的深渊处奋力飘去,这就是草帽的命运吗?
《人证》中的意象忧伤地出现在我眼前,我不断地哼着那只主题曲的旋律,就在我们从峡谷的山顶绕回峡谷的低谷期时,我突然感到了那顶淡黄色的草帽在晃动,它就挂在峡谷的中段,就好像一团怒放的野菊花。然而,要攀到崖上去寻找草则必须走许多路。在云南的山冈上,你看上去显得很近的距离,往往需要走很远的路程,我妥协地对朋友说:“放弃吧,如果我们要找回那顶草帽,要三至四个小时,到时候,我们天黑也到不了旅馆。”朋友觉得有道理,并宽慰我说:“我们应该学会放弃生命中的许多东西,比如这顶草帽。”所以,我知道《人证》中为什么有草帽的存在了。也许,只有随风呼啸而去的那顶草帽,会给我们的生命带来回首间的惆怅。
顶着落日前夕的一抹黄色我们回到了山脚下面的小旅馆。此刻,我突然听见一阵牧羊人的歌曲。我回过头去,一个年轻的牧羊人正率着他的羊群朝着小旅馆外的小路走来,我意外地发现牧羊人头顶上的一顶草帽,与我失去的那顶草帽一样,我停住了脚步,朋友说也许是牧羊人拣到了你的草帽,因为只有勇敢的牧羊人才可能攀援到悬崖的中端去,不过,这真是一种缘份啊。
是的,让我感到震惊的事情就在此刻发生了,牧羊人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他有着一张朴素得就像树皮似的脸,他操着金沙江流域的方言告诉我,他在峡谷中放羊时,看到了从山顶上飘下来的一顶草帽,而且他还看到了站在山顶上俯瞰的我们。牧羊人就赶着羊群往悬崖中段而去,他决心帮助我找回那顶幸福的草帽。就这样,这顶淡黄色的草帽又回到了我手中。
就在牧羊人转身离开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亲切的念头,想把这顶淡黄色的草帽作为回报的礼物送给牧羊人。于是,我追赶上他,牧羊人从我支唔的语词中感受到了我的亲切。我执意在把这顶草帽送给牧羊人。他笑了,露出他洁白的牙齿,那是世界上我所看到的两排整齐的洁白的牙齿。从这两排牙齿之间我能够捕捉到一切语言中最纯洁的诚实的言辞。就这样,那顶淡黄色的草帽又戴在了牧羊人的头顶。正当他赶着羊群回家的时候,我的眼前也在飘忽着《人证》中的歌曲:妈妈,我的那顶草帽……
我生命中的那顶淡黄色的草帽本已经沿着金沙江的大峡谷飘忽而去,本已经离我而去,它又回来,这种意象与一个牧羊人联系在一起,当我目送着牧羊人消失时,我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那顶草帽都会伴着牧羊人在金沙江的大峡谷游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草帽的魔法犹如一种回忆,留在牧羊人的生活之中,同时也把回忆留给了我。一顶草帽如同时间的峡谷,它可以飘忽而去,它可以从我头顶飘到牧羊人的头顶。
2005年 盒子里的编年史
一只木盒子,从滇西一位木匠手中到达我的旅途,几十年来,我依然记得在滇西的小镇上,我看到那只木盒摆在地摊上时,恰好是我擦身而过的时刻。然而,我却看到了那只木盒,没有油漆,纯本色却仿佛贴上了秋天的树叶。我在那只木盒前站了半天,最后决定把它带走。回到旅馆的当天夜里,我就启开了那只木盒,里面跟外面同样的色泽,犹如那个冬天最后一片树叶的栖居之地。
把一只木盒子暗喻为收藏和私人编年史之地,并不是一种比喻的诗学,而是一种现实。我把木盒带回居住地时,我就往里面放进去了一封情书,许多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情书都被我彻底焚毁了。我之所以焚毁它们,是因为它们饱满和丰盈的语言影响了我的心灵;我之所以婪毁它们,是因为我的怯懦,我的难以命定的前景无法收藏下那些美妙的絮语,而惟独有一封情书例外地留存下来了。它之所以没有被焚毁,是因为邮递员把信投到了我手上时,父亲突然死了,那个瞬间使我来不及拆开这封信,它随便地与我的书,以及我的气息跟我迁移到了省城昆明。
当我清理书籍时,发现这封情书是从热带或寒冷地区交织的世界邮寄过来的,写情书的这个人并不在眼前,甚至在几十年里,我们都没有再相遇过。于是,我把这封情书放在了木盒里,久而久之,我放进木盒中的还有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些粮票,这些作为文物的粮票出自偶然,从搬家的抽屉中闪现而出。我用力捏紧这些粮票,它们已经发黄,任何东西经过岁月的熔炼之后都会变得发黄,比如手和脸,比如伸长的脖颈和递在你面前的康乃馨;再比如,坚硬的钢铁和盛在容器中的最柔软的水质。那些古老的票证验证了我们的七十年代已经悄然而逝。
当我从木盒中塞进去一本房产证书时,这时候我已经拥有了滇池路边的房屋,它的到来如同我目光中肯定过的一种爬藤已经贯穿在眼前。而这本证书并不是秘密的,它却是私有的,为了防止生活中的混乱,我把证书置入木盒子,所有在我看来变得珍贵的东西以及来之不易的回忆之物件,似乎都可以放在木盒子中去,久而久之,木盒已经成为了一件容器。
水的容器可以盈动起来,而木之容器却可静止地保留下我珍贵的回忆和现实。某一天,某一物,某一时刻的轮转和狂热,现在都可以静止如水波纹密存在木盒之中,在木盒之中还有我的一根贴身的项链,它的私人性就像可以隐现的脖颈般栖居着。在木盒中还有一对父亲留给我的象牙筷子,一种象牙色的明洁自始至终滑触动过我的牙齿;在木盒中有一把扇子,它的材料来自民间的一种特殊的香木,使它散发出松枝般的亲密的味道;在木盒中还有一把梳子,它舒缓的齿源自滇西的牛角,源自一种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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