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画皮》第5章

陈氏的脸红了：“这也怪我吗？腰不硬，哪个能给你淘米洗菜、做田里的营生？嫌我生硬，你该早些发达。你要是早十年发达，就不会这么难了。”
王生板起脸：“风凉话！早十年你让我发达个鬼！若不是……好啦，再去练一练，记住，走慢一点儿再走慢一点儿，锅也没糊孩子也没哭，你急什么？”
陈氏就要过上贵妇人的生活了，王生也即将飞黄腾达。离家之前的一片忙碌中，谁也没有注意到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画纸，纸上的抱扶栩栩如生，带着一脸的幽怨，慢慢化作了灰烬，轻盈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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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渔夫和六郎（1）
二、渔夫和六郎
1
天黑了，渔夫走出家门，去大河边打鱼。
一张渔网，一只竹编的渔筐，渔夫打鱼的工具很简单。
大河里的鱼很多，河边打鱼的人也很多。渔夫不想与他们去争，他喜欢夜里出去打鱼。所以白天别人在大河边忙碌的时候，渔夫却躺在家里睡大觉，一直睡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爬起来，吃一顿饱饭，带上渔网和一壶酒，慢慢走到河边。
渔夫走到大河边，先把渔网撒下去，自己回到岸边坐下来，拿出他的酒壶——渔夫喜欢一边打鱼一边喝酒。
夜晚的河岸上只有渔夫一个人，周围静悄悄的，好像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如果仔细听一听，却什么也听不清楚。
渔夫打开他的酒壶，闻一闻，抬头对着河水大声说：“喂，倒霉的淹死鬼们，过来喝点儿酒吧，今天晚上挺凉的，喝口酒暖和暖和身子吧。”
说着话，渔夫捏着酒壶，围着自己小心把酒洒到地上，细细地洒一圈。“你们别嫌我的酒不好，”渔夫说，“我的酒不值多少钱，却是纯正的酒，没有掺假。我自己天天辛辛苦苦地干活，喝的也是一样的酒。”
渔夫又说：“你们也别嫌我的酒少，总共就这么一壶，我自己还要喝呢。这么长的夜晚，全靠这壶酒来打发。”
然后渔夫开始喝酒，一边喝一边等着鱼们钻进他的网里去。慢慢地把一壶酒喝光，这中间，渔夫几次到岸边去收网，把网里的鱼收进鱼筐，渔网再撒到河里，回来继续喝他的酒。
这样一边喝酒一边等鱼，到天亮的时候，一壶酒喝得精光，鱼筐里也差不多装满了鱼。渔夫收起网，揣起空空的酒壶，背着一筐鱼回家，每天都是这样。
有一天夜里，渔夫独自坐在河边喝酒的时候，从河边走过来一位年青人，慢慢走到渔夫身旁站住，默默看着渔夫喝酒。
月亮在薄薄的云彩后面走，经过云的缝隙的时候，清凉的月光洒下来，照着年青人的脸。看上去，那张脸像新糊的窗纸一样，干净、苍白，好象有一点透明。
渔夫很喜欢年青人的样子，举起酒壶晃一晃：“年青人，会喝酒吗？坐下来喝几口吧。”
年青人在渔夫的对面盘腿坐下，伸手接过去渔夫的酒壶。第一口酒在他的嘴里停了很长时间，咽下去的时候，喉咙里发出响亮的一声，人却一动不动，端坐着，好像在等着那口酒落进肚子里去。接下来的几口就越喝越快了，可年青人的嘴唇离开酒壶之后，一直闭得紧紧的。
渔夫说：“晚上一个人守在河边，孤单寂寞，酒是最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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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青人又喝下几大口酒，他的脸还是刚才一样的颜色，那么苍白，那么干净，一双眼睛亮亮的。他把酒壶递回来，酒壶已经空了，渔夫还是把壶嘴凑到嘴边，仰起头——酒壶里面确实是空了，一滴酒也没有倒出来。
“噢，年青人，你的酒量比我大多了。”渔夫说，有一点心痛，更多的是高兴。
年青人坐在岸边，垂头不语，身边的河水带着满满的一片月光，静静流淌。渔夫猛然想起河里的渔网，起身到水边拖上来。
网里面空空的，一条鱼也没有。这时候天快要亮了，渔夫非常失望，说：“我打了这么多年鱼，从来没有空过网，今天晚上是第一次。”渔夫后悔地说，“我应该早一点来收网才对，鱼在网里的时间一长，就能找到逃命的机会。”
年青人回头望着黑黑的河水，若有所思。渔夫说：“今天我得背着空筐回家去了，没打到一条鱼，可我心里很高兴，因为我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咱们在一起喝酒真痛快。”
年青人说：“现在，你把渔网再撒下去，我到水里去为你赶鱼。”
年青人的声音与他的脸色一样苍白冰冷，说完，他站起身来，轻轻跳进水里去了。渔夫拿着他的渔网站在河边，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天晚上只顾了喝酒，结果什么也没弄到，家里老婆孩子还在等到着他的鱼呢。
一会儿，年青人从远处的河水里冒出头来，高声喊：“你快撒网吧，我把大鱼给你赶过来了。”
渔夫站着不动，心里难受极了：“年青人，你不要这样，快点儿上来吧。”渔夫大声说，“今天打不到鱼，是因为我只顾喝酒说话，忘记了干活儿，不能怪你。就算我把鱼留在河里了，明天再来打。”
年青人只管在水里游来游去，一边催促渔夫赶快撒网。看他游水的样子，轻松自在。渔夫这才放下心来，按照年青人的指点，胡乱把网甩进河中，胡乱拉回来。奇怪的是网里真的装满了鱼，每条都有一尺多长，正好把他的鱼筐装满。
渔夫非常高兴，一定要送给年青人几条鱼感谢他。年青人不要，说：“帮你打几条鱼算得了什么？如果你愿意，我以后还会常来。”
年青人说，他叫王六郎，他想与渔夫做朋友，他也很喜欢渔夫的酒。
白天，渔夫去市场把鱼卖了，换了一只最大号的酒壶。睡过一天之后，带上渔网渔筐，把大酒壶里灌满了酒，一起带到河边去。
那时候天早已经黑了，年青人王六郎已经来了。渔夫和王六郎坐在河边，和昨天夜里一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喝过几口酒，王六郎就让渔夫准备好网，自己跳进水里去为渔夫赶鱼，渔夫把鱼打上来，放进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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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渔夫和六郎（2）
两个人回来接着喝酒，过一会儿再下去赶鱼。这一夜过来，他们喝了许多酒，渔夫也打到了许多鱼。
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下去，只有在那些有月亮的夜晚，渔夫才能看清楚王六郎的脸。王六郎生得眉目清秀，脸色如同新糊的窗纸，薄薄的，苍白异常。几年的时间，十几年的时间过去，它还和当初一样干净、透明。
有一天，渔夫说：“六郎，算起来，咱们认识好多年了，你一直没有变，还是我们认识时的样子。可是我已经比当初老了许多。”
渔夫说：“认识你这些年，我每天都来打鱼，我的老婆每天到市上卖鱼，用卖鱼的钱买下好酒，天黑的时候，我带着渔网渔筐和好酒到这里来，和你一边喝酒一边打鱼。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如此。”
王六郎默默地喝一口酒，双唇紧闭，把酒壶递给渔夫，渔夫呷一口酒说：“十几年了，咱们在一起喝过多少酒？早都算不清楚了。想一想，真是快活啊！”
渔夫说：“这么多年，每天撒下去网，打上来的鱼都一般大小。可怜的鱼们，辛辛苦苦地寻食，慢慢地长大，来不及老死就钻进我的网里了。”
王六郎拿回酒壶，大大地喝一口：“其实，河里许多鱼都是老死的。鱼死了就沉到水底，被别的鱼吃掉，或者烂成泥。只是岸上的人们看不到罢了。”
王六郎说：“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十几年的时间很长，可是我在这条河里的时间更长，我在这里差不多有一百年了。”
王六郎说：“明天我就要走了，我要离开这条大河。你我相处得这般亲密，有些话说出来，你应该不会吃惊害怕。”
王六郎说：“其实，我是一个鬼。”
王六郎说，他从前做人的时候非常贪酒，一次醉酒之后失足落进水里，淹死了。他在这条河里已经住了很久，认识渔夫以前，渔夫每次洒到地上的酒都被他喝了。渔夫打到的鱼比别的渔夫多，是因为他每天都在水里为渔夫赶鱼，报答渔夫的酒。
王六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