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绮闻》第35章


最后一面的场景是绝交之刻。想到陆见欢拉着自己意图挽留的神情,而自己说了那么决绝的狠话。她心中涌现出无限悔意——
我根本不会生气,只要一个小小的道歉。
不,甚至不需要道歉,只要老天爷还能再让他出现啊。
想到这里,不禁放声嚎啕起来,被人群踩到背也不觉得痛了。
哭得正忙之际,忽地手臂被人一扯站起来,声音急切短促:“你没事?”
人死了怎么会没事。她不管不顾地哭着,忽觉那声音有点耳熟。
仰起脸一看,陆见欢正百般纳闷地盯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赵丹凤忽然觉得,老天爷真是太好了。
“呜哇——小贱你没死!”她又惊又喜地揪住他襟口。
“喂,就这么盼着我死……”陆见欢皱紧了眉头抠赵丹凤的手,“咳咳……没死也被你掐死了……”
赵丹凤放开他,抹抹眼泪四下张望:“刺客呢?”
“?”
“刚刚你没察觉到吗,有两个刺客接近你,穿黑衣的,”赵丹凤急得手舞足蹈比划,“还戴这样的帽子……”
“哦,你说那两个渔夫啊。”
赵丹凤愣了愣:“渔夫?”
“嗯,”陆见欢颇为不经意道,“刚经过桥头去了啊,你找他们做甚,买鱼啊?”
“不对啊,不可能,”赵丹凤暴跳如雷,“明明我看到的是刺客!他们没鬼,为什么戴个大帽子?”
陆见欢耐着性子解释:“人家渔夫也可以戴斗笠的好,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你没学过全唐诗啊。”
“可是……”
“如果照你所说他们是刺客,我还能站在这里。”陆见欢有点不爽地看着她,看她这幅失落的样子,难不成真盼着他死。
赵丹凤想想也是,陆见欢好端端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哪有这么蹩脚的刺客。却又半信半疑道:“我刚刚明明看到他们袖子里藏了暗器!”
陆见欢回想一下,道:“你说叉头啊?”
“叉头?”那是什么暗器没听过。
“那是人家鱼叉的叉头啊,他们经过的时候身上还有很浓的鱼腥味,”陆见欢无奈望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草木皆兵的……”
赵丹凤活活地给窘死了,挠头挠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把渔夫给看成刺客,这的确有点不靠谱儿。更丢人的是,刚刚居然为这个活蹦乱跳的“死人”哭得口鼻眼斜。
陆见欢瞧她那张花猫脸,忽地坏笑,用胳膊肘捅捅她:“嗳,你刚刚不会以为,那两个渔民刺客是要来杀我,所以担心到哭了。”
赵丹凤勃然大怒,这种时刻还敢说风凉话:“才没有!”
“哦哦哦,唉那还真是令人失望啊。”对方用一脸不信的表情在点头。
得赶快说什么抹煞掉这种尴尬的气氛。她灵机一动,把问题抛给陆见欢:“对了,那姑娘说你大哥要杀你,什么情况,你大哥为什么要杀你?”
桥上渐渐恢复秩序正常。两人并肩站在桥腰上,赵丹凤弯腰扶着栏杆俯瞰河面的花灯,陆见欢则抱臂仰望星空。
“不说也没关系啦……”赵丹凤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陆见欢注视着漫天星光,目光投向虚无:“在荒芜的草原上有一群狼,狼群奉行着弱肉强食的准则。首领放任他的部署互相撕咬残杀,甚至包括自己的亲生孩子。而最后能够杀死所有敌人,打败所有同伴的那个强者,才可以做狼群的首领。”
赵丹凤想了想:“做首领是必须的吗。”
“有时候是必须的。如果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不屈从于别人的摆布,那么必须成为首领。”
她点头:“那就成为首领。”
“你也这么觉得?”
“嗯。”
他似有惊奇地看她一眼,总觉得她不是会同意这种观点的人。莫非她和自己一样,是同一类人。
“打败同伴,成为首领,”她顿了顿,“然后改变这个残酷的规则。”
他哑然失笑。
“怎么了,这有什么可笑?”
“不是可笑,是幼稚,”他淡淡道,“如果一心想要成为狼群的首领,要抛弃的东西很多,可以说在那种竞争的环境下没有原则和信仰可言,通过流血和牺牲,不停地战斗爬上顶峰最为实际。而当你登上那个顶峰之时,你心中燃起的欲|望已非由自己可以控制。狼群的欲|望就是推动你行动的力量,而你便站在那欲|望之巅;你不能停止,要么带着狼群去撕咬敌群,要么就在下一任的继承者牙口下被撕得粉碎,如此循环而已。”
赵丹凤低头望着河中的花灯一盏一盏漂过桥洞,半响忽道:“你父母待你好么?”
“我父亲有过七个儿子。两个随军出征战死,两个中毒死,一个遭暗杀。”
“……你们家是得罪什么人了?”
“不是得罪什么人,而是触犯到彼此的禁|忌,便是人之欲|望。父亲从未阻止过我们七个人的内战,他向来只培养最有希望长大的种子,而放任那些幼苗死去。我能成为那最后的两个之一,可以说是幸运之极。”
“所以你一定要做狼首,那你岂非要杀你大哥?”
陆见欢笑而不答。赵丹凤抬起头来看着他,只听他缓缓启唇:
“有些事你最好别知道太多。如果他死了,我是不会承认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的。”
赵丹凤便觉心底一凉,寒意袭上心头。
陆见欢微笑瞥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有些可怕,或者,狠毒?”
赵丹凤违心地摇摇头,又觉得说谎不对,犹豫着点了一下头,又慌忙补充:“其实也不能全说是你的错……”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唷,”陆见欢骤然回眸,垂下的眼帘掩着冰冷的目光,“力争上游,取我所想,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没有人逃得过欲|望,只要你活着,就会有想要的东西。”
赵丹凤一怔,却也无言以对。
两个人便一同默默仰望夜空,烟火已近尾声,归于宁静的天空更显深远。
她低低道:“即使想要,也不一定非要得到。”
“?”
小贱,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弃霍容么?”她侧眸瞧着他。
“嗯,你放弃霍容了?”
“不是因为他不肯喜欢我,而是因为我决定放过他,”她笑道,“听起来挺像失败者的借口对不对。”
在陆见欢眼里,这就是失败者的借口,他淡笑不语,不作表态。
“但这是真的。因为我发现,仅仅是喜欢那是不够的。一个人的心灵有更多余地需要填补,我常常究寻自己追逐霍容的原因,常常无果。也许我只是在和自己过不去,我一直想要等待的可能也不是一个确切的什么人,只是一种……模糊的想象而已。我总相信着可以遇到并驾齐驱的心灵,不管以什么形式。霍容的脚步我跟不上,我便放他走……”她说着便低下头来,随意地拨弄着手指,唇角漾起一抹腼腆笑意,“嗳,这么说会不会很难听懂?或者有些疯狂?”
她自己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正映射为他眼中极为闪亮和明媚的一道光景。陆见欢阅近千帆,看人从来忽略皮相,也绝不承认语言这种可以任意编纂的东西能够打动心灵。但此刻,总觉得即使赵丹凤在无言之中,也散发着能够抓住视线的力量。
初遇之时,把她归为无脑小绵羊的那一类型,将她策入他的全局计划之中,一心要牢牢掌握;后来见她爱多管闲事,觉得她痴愚之外还有些顽固;及至她第一次堪破他东墙心事,才惊觉兴许遇到对手,心下愈发提防她是扮猪吃老虎那一型;而到了后来发觉她内心存在着与自己相悖的全新信念,他简直觉得她是真傻,又完全推翻之前的判断……现在的他几乎自己也摸不清她是什么类型了。
也许她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类型。她不是可以钉在死框架里的人,她是“计划”之外的产物。
“小凤。”他以他唯一知道有关于她真名的那个字称呼着她。
“在!”她爽快应道,口气很像在回答晚点名。
“你回去。”
“诶?”
他凤眸垂罩,那妖娆的眼瞳中流泻出脉脉缱绻之意,似是让人极为难懂的一种情恨缠绵,磁哑的声音在夜里百转千回:“你回去,我放你走。”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今天的自己可能有些疯了。
即使在知道未来的妻子、表妹单小柔要偕同霍容出奔之时,他也未感到自己这般疯狂过。爱一个人必然要永远地占有她,否则就让她死,这才是爱,他想。
所以现在这个,这不是爱,这绝不是爱,这只是自己一时的人来疯。他执拗地想着,执拗地开口,前所未有的拙劣做作口吻:“我放你走,你哪里来哪里去。”
赵丹凤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见他目光的终点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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