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死当涂》第36章


“哥,你都看出来了。”我有些懊丧,“早知道那姓瞿的是你公司的股东,就算再卖你的面子,我也不能签约。”
顾遥转脸看我:“为什么?”
“这人……害了一个好姑娘。”话一出口我就悔了,太傻缺,太孩子气,也太横冲直撞。
“害了谁?害了你的亲姨还是亲妹妹?就算是你的亲姨或者亲妹妹,也不值得你拿自己的前途大动干戈,你要不做到宽恕,要不做到无视,要不你就收拾行囊,打哪儿来的回哪里去。”顾遥沉着脸把话说完,就不屑似的勾了勾嘴角,“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建议,采不采纳还得看你自己。”
白天的暑气散去大半,夜里有雾,厚薄不均地漫在街上。车从雾里穿过,顾遥的笑容也被衬得高深莫测,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还真是个好演员,好演员有一千副令人意想不到的面孔,一副练达人情,一副周公吐哺,剩下的都好好地藏着遮着,活像一只只应活于蒲柳泉笔下的狐狸公。
我终于决定问他,遥哥,你为什么要签我呢?
顾遥回视我的目光非常平静,然后他就笑起来,笑得跟我亲哥似的。
“当然是因为你的独一无二。”他说。 
三十四、夫虱之处于裈中
在重遇瞿立中之前,我早已认定了这人无耻且无行。然而一经顾遥指点,我忽然意识到小离还在医院,那始乱终弃的王八羔子还没浮出水面,也许不是这位外形翩翩的瞿导也说不定。
山羊胡子开车先送顾遥回去,顾遥仍然对我很客气,笑着跟我说本该先送我回医院,但家里的娇妻早做了饭,正眼巴巴地等他回家呢。
这话说来就跟真的一样,我差点也信以为真,但我很快想起来,Skylar告诉我杨滟一个星期前就已搬出家里,最近都住在艺术中心附近的酒店里。
有个叫阮籍的妄人曾拿正人君子与“裆里的虱子”相比,大抵是说所谓的君子大多藏藏匿匿,苟且于屁股缝啦、破裤头啦这样的地方还自以为自己痛快。我觉得这话跟顾遥挺贴合,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后面对空荡荡的大床,会不会突然裆里一痒。然而把曾经的偶像认作“阴虱”到底是件沮丧的事情,我得努力调整完善自己的情绪,对他说,我爸快不行了,能不能准我请几天假。
我没说出具体请假的时间,不过顾遥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欣然批准。待他下车以后,山羊胡子就开始挤兑我,他说我明明长得可以,可笑容看着俗怆,不讨观众喜欢。他命令我回去对着镜子练习面对镜头时的笑容,也不用多勤快,大笑微笑似笑非笑,每天就练上一百遍吧。
我的字典里没有“俗怆”这个字眼,我想了想,他可能把“俗气”“悲怆”这两个词儿掐头去尾揉在了一块儿。
我确实俗气,近来也不太快活。
他听见我说“我爸快不行了”,他让我在镜子前笑上一百遍。
黎翘在镜头前十分吝于露出笑容,一般人也笑不成那么帅,顾遥倒是个好模板,借着掏出手机看时间,我把手机屏幕当镜子照了照,学起顾遥那弧度仁蔼又完美的微笑,但不能怪我敝帚自珍,因为那样笑着的袁骆冰既陌生,也不好看。
回到我爸所在的病房里,看护赶紧招手让我过去。看护是个四十来岁的阿姨,吉良离开前,用黎翘的账户支付了她一整年的工资。怕扰了同病房的一位老人,她压低了声音跟我说,你爸一直不肯闭眼睛,他也说不了话,估摸着是想等你回来呢。
我走到我爸的床边,罩着呼吸机的他伸手出来拉紧我的手,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特别安详地闭上了。
手不松开,人却很快睡着了。
老年人到了这个地步,有时能拖上好几年,有时一口气提不上来,明儿就去了。医生说现在罩着呼吸机还能喘气,但再往下就得切开气管,到时候就得遭大罪,院方也不建议这么干。我爸大约心里也有数,那时他还能说出一些含混不清的话,便对我说,最近夜里他都不敢阖眼,怕一阖眼人就过去了。
以前我说过,你活着的时候待你好点,你死以后我就不哭了。我伏在老袁的床边,把脸埋进他的被子里,嗡着鼻子说,袁国超,我自认待你还挺好的,你能不能就答应我,千万别悄么叽儿地就死了,好歹让我看着你咽气,送你最后一程。
谁说我家老袁脑子浑,他不一直记着么?!
待我爸完全睡过去我才把手抽出来,给夜行生物老K打了个电话,问他那胸怀大爱的姑娘咋还没来?
“虽然那姑娘选秀时淘汰得早,但人在圈里火了,不好约了。”
“那姑娘腰细吗,腰细就再等她一等。”
“细啊,两手一合就能掐把住。”
“那就等等吧——话说哥哥您这个点还不睡,又在哪里‘垦殖’呢?”
“哪能啊,这不刚给我那在美国的老婆打完电话,她还是死活不肯带女儿回来见我。”老K唉声叹气,“你说跟女人讲道理怎么那么费劲呢?你看我当初为了让娘俩过上好日子,做生意都是在玩命,现在算混出头了,‘饱暖思淫欲’也就人之常情,你要让我穷着、苦着,我也就死心了,不想了。”
“那倒不一定。”我笑了一声,无意标榜自己,只是实话实说,“反正以前吧,就兜里只有钢镚儿的那个以前,我特别有欲望,一柱不倒,百折不挠,遇见再大的事儿我都跟自己说,我还没爱过、还没肏过呢,我怎么能倒下呢?”
“那现在呢?你都签约演电影了,够饱也够暖了吧,就不想肏了?”
“也想啊,但不是最想的了。”沉默几分钟,我说了一句特有水平、特令人(包括我自己)不可置信的话。
饱暖思远方。
老K从不觉得自己嘴不干净,反倒自诩“诗书不讳”。我让阿姨打个小盹儿,一个人在病床前守夜,想着老袁反正听不见,高高兴兴又听他宣淫半拉钟头。
床前明月光,风也不跟人捣乱,这一夜过得特别安生。
艺术中心的姑娘们都挺有良心,她们集结起来探望我家老袁,扔下大包小包的慰问品后就嚷着要我请客。离医院二十分钟步行距离的地方有个大排档,一过晚七点就锅铲热闹人声鼎沸。我请姑娘们去那儿吃烧烤,拼了一个大长桌,点了羊肉大串、板筋、鸡腿、油腰子、韭菜与茄子,还点了啤酒与二锅头。
大概是因为这地方人气儿足,大排档周围居然长着南方才常见的九里香,花白而密,香飘九十里。
中途尿意袭来,暂别了座位,嫌唯一的厕所排队老长,就钻进巷子里头就地解决。忖着也没地方洗手,便不用手碰,小心翼翼抖出鸟来,尿毕,又小心翼翼抖回去。
回来时九九与若星正为了三得利和燕京哪个好喝争得面红耳赤,我问Skylar,老娘皮在艺术中心里与大家相处得怎样?
话一出口,九九与若星居然齐齐收声,长桌上的氛围变得很古怪。
“怎么了?”我的心咯噔一下。
她们支吾半天然后大倒苦水,原来老娘皮一进艺术中心就重拾严师风范,指点她们舞技还不准她们偷懒。最糟糕的是她还和威尔顿对上了,他们之间出现了巨大的不可调和的艺术分歧——她对威尔顿的编舞提出了质疑。
从下属的角度来看,老娘皮的行径确实不应该,她只是舞美指导,又不是艺术总监,何况《遣唐》公演在即,不可能就编舞上推翻重来。但从艺术的角度,这声质疑就不好说。
“王老师坚持说这是一次失败的编舞。她说,我只是舞美指导,我尊敬你已有的成就,但我永远不会承认这个编舞出色,事实上它乱七八糟,一文不值。”Skylar唯恐天下不乱,将老娘皮独有的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嘻嘻哈哈起来,“可惜你不在现场,德国佬的大鼻子都气歪了!”
艺术家之间理应有些碰撞与火花,但他们这回的花火能把北京的香山给焚秃了。虽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抄家伙,嘴里喊着“上啊!砍啊!”但也到了互斥对方为“舞盲”的地步。艺术家大多有个毛病,易自炫其技,易固执己见,更易因此寸步不让,德国人的骄傲不准许别人质疑自己的舞蹈,这会儿已经带着自己的班底退出了剧组。
姑娘们互相提醒别瞎掺和两位艺术大师之间的战争,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无论如何不能装聋作哑——不是我老娘皮老娘皮进不了剧组,而我也知道《遣唐》是黎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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