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事》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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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家各户注意听一下,今早上和大家说个事儿。”村部的高音喇叭里传出村长郑永来的说话声。秀莲心不在焉得听着。自从寿文和李文民走后,她就不哭了,而且仿佛不应该似的感到了几分饿,但她忍着没有吃饭。郑永来的声音还在喇叭响着:“别的村已经掀起了播种的高潮,可咱们村还是迟迟不动,他不动还影响别人,说温度没上来,种早了怀种,苗出不齐。在那儿装明白。人家农科院的人还不如你。我在乡上听农科院的人讲课,人家说坏不坏种跟温度关系不大,它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牛在外面发出寻偶的叫声,用蹄子踢踏着下面的青石,焦躁不安的来回动着身子,仿佛要挣脱缰绳,冲出棚去。“有人说,就不种,让他在乡上开会站凳子,那你坑不了谁,只能坑你自己。不就是站凳子吗,站上去还能下来,你种晚了,失了墒,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到秋少打粮的是你自己。你多打粮我的工资也不多一分,少打粮,我也还挣那些钱。我说这些都是为大家好,让大家早点种地,早拿全苗,到秋多打点,多点收入。咱们胜利村都过好了,我不也高兴嘛,就说这些吧,磕着谁,碰着谁,请大家原谅,你要想我这是好心,就不应该怪我,我想咱们胜利村的人都是开事儿明理的人。就到这儿吧。” 郑永来的声音在村里沉寂了,好像失去和缺少了点什么。秀莲觉得有些困倦疲乏,惊奇于自己并不十分的悲痛。她俯到炕上睡去又醒来,做着各式各样的梦,醒来又一个也没记住。看着钟,才八点多,她还以为过去了很久。
左邻右舍很快就知道了消息,都过来安慰秀莲,秀莲便掉眼泪,她们走了,她的眼泪也就干了,好像是她们勾起了她的悲痛。寿文寿武回来,说尸体已被交警队拉走。现在所要关心的不是如何悲痛亲人的死亡,而是如何索要应得的赔偿。
之六
天气说暖,一下子就暖了,不用村长郑永来在广播喇叭里催促,人们就都套犁下地了,地里到处散落着牛拉的、马拉的和四轮拉的播种机。播种后的土地露出新鲜的黑色,散发出春天泥土的气息。大片的云影在大地上移动,像大鸟,像精灵,轻飘飘的无声滑过,消失,阳光变得更加明亮。有时,那个播种机停下来,种地的人撅着屁股,对着播种机摆弄一阵,又站起来,继续向前。李建平找了好几家都没雇到播种机,见别人家热火朝天的忙着种地,也心急火燎,骑着他那辆黑烟滚滚,污染严重的破摩托四处乱撞。看见陈寿文的四轮子在地头停下来,就抱着一丝侥幸,停下摩托,上前去问。陈寿文略有几分忧郁正往播种机斗里倒着化肥,张玉江媳妇在一旁把帮着忙。李建平看了张玉江媳妇一眼,问:“她家种完谁家种?”陈寿文说:“江海家种。” “江海家种完哪?” “给赵四喜家。” 李建平有些不相信,以为陈寿文在支他,声音上便带出来:“赵四喜家不是自己家有牛吗?咋还能往外雇。” 陈寿文没有理会李建平,开始往播种机里加种子。张玉江媳妇看不过,说:“你还不知道,赵四喜家的牛死了,你这总在外面跑的人家里事儿啥也不知道。”李建平没再说什么,无趣的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张玉江媳妇看着李建平骑着摩托远去的背影,说:“整天游游逛逛,家里活啥也不干,娶了媳妇也不收收心。白瞎了那个小媳妇。” 陈寿文此时已加好了种子,直起身,到前面去摇火,拖拉机突突的响起来,陈寿文坐上车,拖拉机向前开去。远处的杨树柳树已经绿了,绽出娇嫩的颜色,大地上流动着一层水汪汪的地气,春天来了。陈寿文想起了父亲,去年的春天父亲还在,这个春天,父亲没了,下一个春天,父亲会离他更远。
远远的,陈寿文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站在地头,向这边望着。近了些,她认出是江海媳妇。到了地头,陈寿文把车停下,息了火,跳下车,冲江海媳妇说:“这里马上就要完了,种子拌好了吗?”江海媳妇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说:“昨天就拌好了。” “那你回家看看潮不潮,潮的话就晾一下,有的种衣剂还发粘,种子就更不愿意下了,就会有断空的地方。” “那我回家看一下。” 这时,张玉江媳妇从后面赶上来,虚张声势地说:“我这儿还没种完,你就敢来找,一点都不怕我。”江海媳妇和她打着招呼:“大嫂,还有多些没种哪?” 张玉江媳妇这回不开玩笑了,说:“就剩这块地了,你回家等着吧,种完了就上你那去,一个小时以后吧。”
这时,李文民的播种机也到地头了,走过来,叫陈寿文过去帮他看看播种机的毛病。李文民边走边说:“新买的播种机,不好使,化肥下不进去,不愿漏。” 陈寿文跟在后面说:“是不是化肥潮了?”李文民说:“化肥啥事没有,不是化肥的事儿。” 陈寿文到跟前检查了一下,发现漏肥的塑料挡板过长,化肥不能顺利的落下来,就拆下用小刀削去了一些,又安上去,说:“这个挡板不能太长,长了不愿意下,也不能太短,短了,播种机不转也漏肥,这个件就废了。新买的播种机都不好使,都得边使边收拾。”站起来,说:“这回你再走一趟看看,再不愿漏,就再削去点儿,不能一次削去太多,削多了挡不住化肥,就得重换件了。”
回到拖拉机前,两个女人正唠的热乎,见陈寿文回来了,一齐问:“修好了吗?”陈寿文说“修好了。”
之七
“在这儿吃吧,你看我把菜都买好了。”江海媳妇在陈寿文帮她把剩下的化肥扛进屋,要走的时候,指着锅台上的几样青菜和一小块肉说。陈守文先有点不好意思了,显得有些腼腆,说:“不了,怪麻烦的。”江海媳妇说:“江海没在家,我一个女的化肥种子都扛不动,都是你受累了,吃顿饭算什么哪,待会儿我找孩子他爷来陪你。” 陈寿文看出她是真心让自己,再拒绝就有些做作了。就说:“那我先把车送回去,待会我自己来,不用你找了。”
回到家,趁天还没黑,陈寿文检查了一下播种机,发现有一处开焊的地方,拎出播种机来焊接,赵四喜来找,陈寿文说明天就能过去,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别的,不知不觉聊到了父亲的赔偿上。陈寿文的脸上有了几分沉重,垂下眼说:“不好办,那个司机就答应给两万,交警队的人也向着他,可能人家找上人了。现在这事就这么撂着哪,都是来天了,我爸也炼不了,放在交警队的冷库里,每天还要交五十元的保管费,一想心里就堵得慌。干活一忙活,什么都忘了,到晚上一想就想到半夜。”赵四喜沉吟了一会儿,说:“要不这样吧,我领你哥俩去找一趟赵四庆,看看能不能有点用。” 陈寿文很感动,眼睛有些潮,说:“寿武找工作都麻烦了一次,这次再去麻烦咋好意思哪。”赵四喜说:“试试吧,也不一定管用。”陈寿文说:“那就全仰仗叔了。”
之八
陈寿文跟着来找吃饭的江海媳妇走出大门时,天已近黑,空气中参杂着一点淡淡的柴草味,几个七八岁的孩子还在道旁乐不思蜀的玩着弹玻璃球的游戏,不知怎么,呼啦一下,又各自散去,只留下一块光溜溜的空地和空地中间点着的一枚鸡蛋大小的坑坑。江海媳妇的脚步很轻,姿势优美,仔细观察又有些做作,让人担心这样走下去会使她忘记原来走路的习惯。一颗很大的星在南天亮起,像一盏早早点起的煤油灯,小半弧浅浅的月牙儿在南天隐约着,只有边缘处有一点月亮的眉目。人家的屋前房后,杨树,柳树,榆树都被一层烟霭缭绕着,柔柔曼曼,缠磨的小村昏昏欲睡。大多数人家已亮起了灯,走进自家的院子时,江海媳妇恢复了天然的步态,开门把陈寿文让进屋。屋内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比白天显得更加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桌子已放到了炕上,粉红色的窗帘垂到铺着花格子的炕革的炕上。因为知道江海的父亲还要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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