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第34章


“童警官。”章晋平一愣。
童飞说:“不是警官了。”然后径直往里屋走。
“恩凡出去买东西。”
童飞上下打量章晋平,实在不想跟他多说话,忽听从东屋里传来痛苦的咳嗽声,撕心裂肺的。
“那个,是我娘。”章晋平跑进屋。
大门吱呀一声,曹恩凡提着菜肉等物回来了,进门看见童飞在院里站着望向东屋。
“童大哥。”他叫了一声,便去厨房里放东西,然后出来走到童飞身边,“他娘病了,在我这养病。进来说话吧。”
童飞瞥了东屋一眼,跟着曹恩凡进了屋。
“怎么在你这里养病?”
“他家四面漏风,他娘生的又是个不能受凉的病,就接来我这儿了。”
“你倒是好心,还嫌伺候病人没伺候够呢?”童飞这话说完,又觉得自己太愣了,想往回找补。
曹恩凡却笑笑给他倒了杯水说:“不用我伺候。我这里就我一个人住也冷清,叫他们过来,有人一起吃个饭说个话,反而高兴些。”
“倒不见你叫我过来。”
“你又没病没灾的。”
“谁说我没病?”童飞喝着一半水,神采飞扬的双眼从杯后看着曹恩凡。
曹恩凡知道他又开始没正行,便打断说:“别胡说八道了。”说着整整衣服,问童飞要不要留下吃饭。
童飞说:“不了,回家陪康锡哩家大爷去。”停了一停说,“北边院子我卖了,先跟集宝斋做生意,不过估计也做不长,再想别的辙。”
曹恩凡点点头。
“来是想跟你商量怎么过年的,本来是叫你去我姥爷那儿一起。”
曹恩凡这倒是给忘了,按理说是该跟康爷爷一起的,亲朋好友也就剩下康锡哩这么一家子。可是眼前多了个病人,大过年的若是躲了他们也不合适。
曹恩凡想着,童飞站起来要走:“你这儿有事儿,我也不着急问你了,想好了再说。”走至院里,童飞又朝东屋看了一眼,“有什么要帮忙的跟我说,好大夫我也能帮你找。实在不行去住西医院吧。”
童飞说的曹恩凡也想过,只是西医章晋平是绝对看不起的。送走了童飞,他一个人去厨房洗菜做饭,想着又是一个新年,也不卖艺了,严天佐还回不回来?若是他不能回来,是不是该自己去找他?
“曹恩凡别傻了,两个月足够把你忘了。”他苦涩一笑,水的冷意从手指尖钻到了心尖。
☆、敢莫是要与我传书递简
曹恩凡所想,也正被严天佐猜中了,而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担心他不信自己。
那天严天佑被八爷叫过去问话,回来没跟严天佐说什么特别的,只是屡次叮嘱他老老实实,千万不要做什么不规矩的。一昧告诫,却从不详细说明利害。而严天佐,则是日日夜夜想着怎么赶紧回去。饶是他哥哥不说,他也能明白,自己越狱出来,回北平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被抓回去,况且他在八爷这边也是个捅了篓子的人,瞎折腾确实没什么好处。
只是他黑夜白昼醒时睡时,没有一刻不在挂念曹恩凡的。想着既然暂时回不去,无论如何也要让曹恩凡知道,自己并不是拔腿跑了把他丢下,而是确有难处。
于是第二天,邮局还没开门,他便赶着去发电报的地方排队。小淞跟在他旁边,一个劲儿说发完电报赶紧回去,大哥交代不要在外面多留。严天佐点头答应着,顶着邮局的门,不耐烦地东张西望。
忽地,几个人影从拐角闪了出来。严天佐顿感不妙,是冲着自己来的,拔腿就跑。小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着严天佐跑起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严天佐被一辆黑色轿车拦下来。司机摇下车窗,是八爷的那个表侄。
“怎么哪儿都有他!妈的!”还没意识到自己处境,严天佐先是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
那人从车里转头对着严天佐笑,瘦削的脸颊显得刻薄,眼里有从未出现过的狡黠,那是一种有恃无恐的表情。“严二爷,八爷说,您回来这么长时间也没时间见一面,叫我接您过去坐坐。”
严天佐回头,看拐角那几个人已经把身后的路也堵死了。这哪是接去坐坐,分明是挟持,还由得自己不去么?他冷笑着说:“哪有这个道理,还是我去给八爷请安才对。”
“八爷不拘这些小节。”说着他从车上下来,为严天佐打开了后门。严天佐只得上车,挥挥手让小淞赶快回家。
开去八爷住处的一路上,严天佐满脑子都是电报没发成,至于一会儿如何面对八爷,他倒是无所谓了,本来自己也从没在八爷那里得过宠,他今天的一切都是靠他哥哥。想到这儿,严天佐忽然不屑地笑了出来。
八爷的表侄接话问:“严二爷笑什么?”
严天佐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说:“笑自己没出息。从小到大都是靠别人。”
“严二爷别这么说,您和大爷这么能干,八爷可是很器重您兄弟俩。我这样的才是没出息,只能跑跑腿。”
严天佐听出这话里几分的不对劲儿,并不像讨好巴结,反而有几分得意。严天佐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人,若无其事地说:“对了,你老早就不跟着我哥了,名字有点记不清了。”
那人也抬头从后视镜里回看,严天佐分明看到他瞪了自己一眼,转而却笑着说:“吴玉秋。”
严天佐点点头,在后座翘起二郎腿,笑着说:“我记得你好像比我大,我叫你吴哥吧。”
吴玉秋的一丝惶恐没有逃过严天佐的眼睛,只见他无措地回道:“严二爷,这可不敢。”
说话间,车已经驶进了八爷的院子,管家把严天佐请了进去,吴玉秋没有跟着。
八爷在偏厅里喝着茶,偏厅是西式装潢,茶具一律是英式的,旁边银架子上的点心也是英式。他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轻微花白,五十多岁皮肤渐松,眼角堆着些纹路,气色倒是不错。宝蓝色马褂下面是藏青长衫,怀表的金链子夹在马褂的对襟上,一晃一晃,金光闪闪。
管家走到他身边,说一声“严二爷来了”,八爷才缓缓抬起转过头来。
依照现今的规矩,见长一辈的师父师叔鞠躬即可,并不用跪,可严天佐自知是闯祸的人,便自觉跪下来了。
“八爷,天佐给您请安。”
八爷放下手里茶碗,垂着眼并没看他,不悦道:“可从来没给我行过这么大礼请安呐。”
严天佐低着头,没说话。
八爷抬屁股,从偏厅挪到正厅,在太师椅上坐下,旁边高几上又是一套中式茶具。严天佐跪着,随着八爷的身体慢慢转动,直到他走远,严天佐跪在原地,起来跟着也不是,继续跪着也不是,索性原地不动。
八爷等管家泡好茶递上来,吸了一口,扣上盖碗儿,才说:“起来吧,跪在那个角里面给谁跪?”
严天佐起来,走到八爷面前,想再跪,却被拦下了。
“算了,坐下吧。”
严天佐悻悻坐下,攥着拳头,心想不管一会儿八爷说什么都认下来就是了,省的跟他哥说的不一样,两头麻烦。
“刚才是去拍电报?”
“嗯。”
“往哪边发?”
“北平。”
“哦,北平。北平还有亲戚朋友?怎么从没听你们哥俩提过?”
“是我前阵子去北平认识的朋友。”
八爷端起茶碗,又吸了一口,然后抬头笑着说:“看我这脑子,对了,你刚从北平回来。跟我说说,北平有什么好玩儿的。我这辈子还没去过。”
刚去北平时,他也想着不知道有什么好玩儿的,想去看戏看名角儿,看看京戏发源地的盛景。后来被个车夫领到了天桥,也算开了眼界。认识曹恩凡之后,忽又觉得这千百般好看好玩儿的,要是没有他在旁边,也都是没了滋味。可是他想带他看的远不止两出戏,这世上一切的好都还没带他看过呢。他想起曹恩凡那天在警察局里跟他说“带我走吧”,他却没能带他走。严天佐心口滞闷,鼻子发酸,才发现自己差点哭了。晃过神来,抬头看到八爷,想起自己还在八爷厅上,要回八爷的话。
“不如上海好玩儿。”
“哦,是么。”
他强做出一副轻松姿态:“您知道我,也没什么喜欢的,就是喜欢看京戏。可是北平的角儿也总来上海,没什么新鲜的。”
“嗯,那倒是不如在上海看。我这儿也闲着几个人,你要是看戏让他们伺候着你去。”
“我不过看个戏,没什么需要伺候的。”
八爷点点头,又说,“没什么要紧事情,只是你走了几个月,你哥哥也没跟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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