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第59章


杜先生见到五姨太,神色轻松地笑了笑:“坐吧。”
五姨太坐到了曹恩凡和严天佐的对面,看了一会儿说:“六郎瘦了。”
曹恩凡知道是说他,虽然告诉过五姨太本名,但也没指望她能记着,或者记着了,可不如六郎叫着顺口。曹恩凡略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先生可问过他们名字了?”
杜先生打趣道:“你说了是你朋友,不如你告诉我。”
五姨太笑笑,倒不拘什么礼数,用扇子指着他俩:“这是原来跟着八爷的严家兄弟,这个是弟弟,叫严天佐。这个穿长衫的是您前年寿辰的时候,家里堂会上唱杨六郎的,叫曹恩凡。”说完,转头问他俩,“我说的可都对了?”
严天佐点头:“五姨太真是好脑力!”
五姨太摆了摆手里的扇子:“人说贵人多忘事,我不是什么贵人,这才记得清楚呢。”
以往这个时候,会有严天佑在旁边打圆场,可是眼下只有严天佐和曹恩凡,这话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了。五姨太看他二人神情,便知道他们不擅于应对,她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出来作陪的,于是对杜先生说:“先生说呢?”
杜先生摇摇头道:“谁又是什么贵人呢。”继而抬头看着严天佐和曹恩凡,“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此时何谈贵贱。你们都是为抗敌尽过力的,连同你哥哥,杜某都记在心里。等回了上海,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严天佐跟曹恩凡站起来,朝杜先生鞠了一躬,严天佐道:“谢谢杜先生。我们俩在香港一定为先生尽心尽力。”
杜先生点点头,便起身,严天佐和曹恩凡跟着站起来,把他送走。五姨太扶着杜先生进到里面房间,很快又出来了,用扇子点了点他们身后的椅子,自己又在刚才的位置坐下。
“坐吧,吩咐你们些事情。”
严天佐和曹恩凡坐了,说:“五姨太请讲。”
五姨太抖开折扇,在手里挽了个花儿,笑着说:“杜先生的徒弟本来安排了一个洋楼给我们住,可是那楼年久失修,现在住不进去,我们这里又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顾,实在没有人手去帮忙。现在你们来了,总要安排你们些事情做,就把那房子修了吧。一会儿就去找管家支钱,让他带你们过去。”
曹恩凡还有些不明白,但是严天佐知道这是五姨太给他们两个找活计呢,高高兴兴地应承了下来。
“恩凡,我看你也不懂那些事情,有空了不如来这里跟我唱唱戏,你要是不嫌弃,我教你。”
曹恩凡看了严天佐一眼,严天佐笑笑,他也只好笑着说:“五姨太您太抬举我了。”
临走,二人找管家支了些钱出来,又被带着去看了那栋洋房。
严天佐之前和他哥哥做过修缮房子的事情,回忆当时严天佑是怎么做的,现在依葫芦画瓢,同样做起来。
他们居住的这一带大多是从内陆逃过来的,北方人不少,没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了帮工。有比较爱打听的,问过严天佐,这么大的房子是谁要住进来,严天佐一个字都没提过是杜先生。那样的人物,还是越少人知道行踪越好。
曹恩凡在工程上帮不上忙,就在家里做些饭菜,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也自己做些,虽然做不好,却也能入口。严天佐有时赶不回家,他就把饭菜送到洋楼那边去。
他们两个住的地方也一直没动。严天佐想过换个宽敞点的地方,曹恩凡倒觉得这里挺好的,几个月过去,就把这儿真的当做家了。收拾的窗明几净,又添置了些家具,两个人住起来不显得局促,反而十分温馨。
偶尔去杜公馆给杜先生请安的时候,会顺便给严天佑打个电话。要是小淞接的便能多知道些他们的情况,要是严天佑接的,便只能嘘寒问暖,彼此报个平安。后来,连小淞都说的少了,严天佐问他,是不是他哥哥不让他多说,小淞为难地说,“二哥,你就别问了”。
形势必定是不太好的。虽然远在香港,凭着听电台,看报纸,也能猜到上海的情形了。其实香港的局势也日渐危急。
曹恩凡给章晋平写过两次信。第一次过了三个多月,收到了回信,是别人代写的,连遣词造句大概都是别人帮着想的。曹恩凡能想象得出,章晋平那个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焦躁样子。信上说,小虎儿已经能磕磕绊绊地走几步路了。
晚上,曹恩凡倚在床头给严天佐念信,严天佐听了也高兴,拿过信来看了看,“你回信跟他说,什么时候照张照片给咱们看看。”
“行,我明天就写。”
这回信寄出去之后,久久都没再有回音。
因为人手少,一栋小楼修修停停,半年之后,杜家财政出了些问题,这修楼的事情就又放下了。
严天佐空闲的时间多了,就爱四处逛逛,买些吃的玩的。他们当初来香港之前,严天佑转了不少的钱到汇丰,他们到了香港,便可直接取出来用,又有杜先生支出来的月例,所以不缺现金。
不过,逃难而来的,总是有缺现金的,因此典当行里经常有便宜东西卖。严天佐发现了这个好处,便总来看看。
曹恩凡本来总和他一起出来走走,但十次里八次是去当铺,曹恩凡腻了,由着严天佐去闲逛,自己买些必须之物就回家了。
一日,曹恩凡正做着饭,听见门响,知道是严天佐回来了,也不理他,仍然忙着手头的事情。忽听严天佐用嘴巴学着锣鼓点的声音,吵吵闹闹的。曹恩凡心想大概是遇到什么高兴事儿了,等着他走过来跟自己说。忽然腰间被一个冷硬的东西触了一下,习武之人的机警令他瞬间意识到这是曹恩凡左手一抄,把那东西撩开,见是一根长杆,右手一抓一带,便夺在手里。严天佐哎哟一声,摔在了地上。
“天佐!”曹恩凡把手里的长杆扔在一旁,也没看是什么,就去扶起严天佐。
“曹恩凡,你这是谋害亲夫啊!”严天佐爬起来,揉着膝盖。
曹恩凡看着他好笑,说:“我还说你谋害我呢,拿什么东西捅我?”
严天佐瞬间笑了起来,走过去把长杆拿在手里。曹恩凡这才看清这是一杆长|枪,而且是杆好枪!
“怎么样?”
曹恩凡看见这东西有些兴奋,拿在手里想耍几招,无奈房子太小施展不开。
“哪来的?”
“不知道是谁当的,昨天还没见呢。”
曹恩凡很高兴。家里那杆枪没带在身上,他时不时还会想起,这杆虽不如自己从小用到大的那杆,却也能算得上品了。
“不枉你一天去那么多趟。”
严天佐颇为得意,坐到桌子旁,笑眯眯地说:“什么时候能再看六郎大展身手?”
“这屋里不行。”
严天佐皱眉想了一会儿,眉眼一舒,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从今后把愁肠一概不管
严天佐说的地方就是那栋小洋楼。没有院墙围着,大门直接贴着路边。内里基本已经装潢一新,只是外墙还没有粉刷,后面有个小花园,要从楼里传过去才能进入,停工前只把杂草除了,还没有来得及种上新的植物。
天已经黑了,路上人却不少,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走。
“他们都去干什么?”
严天佐往人流的方向看了看,说道:“那边是教堂,他们大概都是教徒。今天他们过节,是圣诞,就跟咱们大年三十似的。”
曹恩凡点点头,手里提着枪跟着严天佐从洋楼正门走了进去。楼里布局有些像他们在上海昆山路的那栋小楼,一共三层,顶上是阁楼,二楼是卧房、书房,一楼是起居之所,加上两间客房。
“你这是按照上海的家修的么?”
严天佐顺着曹恩凡的目光四下看看:“格局原本就有些像,我只住过昆山路那一栋楼,只能照着那个样子弄了。”
来到后面的小院儿里,依稀可在月光下,见到墙角砖缝处又有杂草钻了出来,已经半臂多高,院中央是空空的土地,在晚上反射着苍白的颜色。
严天佐走到中央空地,平伸着胳膊:“这里怎么样?足够你练枪的了。”
“嗯,这里不错。”
严天佐笑嘻嘻地走到一旁,让出来中间的空地:“快快快,让我再看看你练枪!”
曹恩凡无奈地看着他叹口气,将枪在手里掂了掂,一个抢步便冲到了院中央。招式挥洒,缕缕月光如流水被搅乱,飞溅了满院。
严天佐在一旁看的如痴如醉,几年之后再看到曹恩凡练武的身姿,仍如第一天那样令他着迷。这样的恩凡,无论他什么时候见到,在什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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