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秘密》第26章


安娜贝尔深吸了一口气,设法恢复正常的呼吸节奏。她强烈地希望亨特不要碰她,希望他能遵守诺言不勾引她。因为如果他那样做的话……上帝保佑……她不确定自己能够抵抗他的诱惑。
“联合是你们公司的名字吗?”她声音发颤地问,努力找回谈话的线索。
亨特点点头,“是肖氏铸造厂在英国的伙伴公司。”
“是奥莉维亚小姐的未婚夫,肖先生的公司?”
“完全正确。肖正在帮我们适应美国的引擎制造体系,那比英国的方法高效高产得多。”
“我一直听说英国制造的机器是全世界最好的。”安娜贝尔评论道。
“这有待论证。而且就算是这样,它也极少标准化。英国制造的机车没有两辆是完全一样的,这大大降低了产量,也增加了维修的难度。不过,如果我们仿照美国的样品制造统一的铸模零件,使用标准的规格和模板,我们几个星期就能造一辆机车,而不是几个月。维修也会快得像闪电一样。”他们交谈着,安娜贝尔着迷地看着亨特,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这样谈论自己的职业。在她的经验里,工作并不是男人喜欢谈论的事,因为劳动维生的观念本来就是下等阶层的显著标志。如果一名上流社会的绅士不得不谋一份职业,他会对此非常谨慎,假装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休闲活动中度过的。不过西蒙。亨特从不故意隐瞒他对工作的享受——出于某种原因,安娜贝尔觉得这有种奇怪的吸引力。
在她的催促下,亨特进一步描述了他的生意,告诉她他是如何谈判买下一家铁路持有的铸造厂的,又如何转变它采用新的美国系统。五英亩的厂址上,九幢楼房里已有两幢被改造成制造标准化螺栓、活塞和阀门的铸造车间。这些零件和从纽约肖氏铸造厂进口的部件一起,正被组装成一系列四厢和六厢的机车,将在全欧洲发售。
“你多久去厂里一次?”安娜贝尔问道,咬了口淋着奶油水芹酱的野鸡肉。
“我在城里的时候,每天都去。”亨特凝视着杯里的酒,微微皱了皱眉,“实际上,我已经离开很久了——我必须尽快回伦敦,检查进度。”
他很快就要离开汉普夏郡的消息本该让安娜贝尔高兴。西蒙.亨特令她分神,这是她承担不起的。亨特离开庄园后,她就可以把精力集中在肯达尔勋爵身上。然而,她有种奇异的失落慰;她意识到她有多么享受他的陪伴,而一旦他离开,石字庄园将会了无生气。
“聚会结束前你会回来吗?”她问道,全神贯注地用叉子把肉排切碎。
“那要看情况。”
“什么情况?”
他的声音非常温柔,“看有没有足够的理由回来。”
安娜贝尔没看他。她陷入不安的沉默,目光视而不见地移到窗口,那里传来舒伯特《罗莎蒙德》的华美旋律。
终于传来一声小心的敲门声,一个男仆进来收走了盘子。安娜贝尔侧着脸,不知道她和西蒙·亨特单独用餐的消息会不会很快传遍仆人的大厅。不过,男仆离开后,亨特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安慰道:“他不会跟任何人说的。韦斯特克里夫把他推荐给我,因为他能对私事守口如瓶。”
安娜贝尔担心地看看他。“那么……伯爵知道你和我……不过我肯定他不会赞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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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做了许多韦斯特克里夫不赞成的事。”西蒙平静地说,“而且我并不总是赞同他的决定。不过,为了维护我们有利可图的友谊,我们一般不会互相作对。”他站起来,手撑在桌上往前靠,他的影子笼罩着她,“想下棋吗?我带棋盘上来了……万一你想下的话。”
安娜贝尔点点头。她凝视着他温暖的黑眼睛,想到这也许是她成年以来第一次完全开心地呆在一个地方,和这个男人一起。她对他感到强烈的好奇,迫切地想发掘掩藏在他外表下面的想法和感情。
“你在哪里学的下棋?”她问,观察着他的双手把棋子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跟我父亲学的。”
“你父亲?”
他一边嘴角嘲弄地似笑非笑,“屠夫不能下国际象棋吗?”
“当然,我……”安娜贝尔感到脸上又发烫地红成一片。她为自己的不得体而羞愧,“对不起。”
亨特脸上残留着笑意,研究着她,“你对我家似乎有错误的印象。亨特家是殷实的中产阶级。我的兄弟姐妹和我都上过学。现在我父亲雇我的兄弟在店里干活。他们晚上经常下棋。”
听到他口气里没有责难之意,安娜贝尔松了口气,拿起一枚小卒,在手里转动着,“你为什么不替你父亲工作呢,像你兄弟那样?”
“我年轻时是个倔头倔脑的捣蛋鬼。”亨特笑着承认,“不论我父亲让我做什么,我总想证明他是错的。”
“开始他努力对我保持耐心,但没有效果,之后他便反其道而行之。”亨特沉浸在回忆中,懊悔地微笑着,“相信我,你永远不会想被一个屠夫抡着棍子打——他们的胳膊像树干一样粗。”
“可以想像,”安娜贝尔小声说,偷偷仔细看了他宽阔的肩膀一眼,想起了他强壮结实的肌肉,“你家里对你的成功肯定感到很自豪。”
“也许吧。”亨特不带表情地耸耸肩,“不幸的是,我的野心似乎让我们之间产生了距离。我父母不让我在西区为他们置宅,也不理解我为什么要选择住在那边。他们还觉得我的投资也不像是合适的职业。如果我转行做更……更实在的事,他们会更高兴的。”
安娜贝尔专注地看着他,试着理解他的言外之意。她一直知道西蒙.亨特不属于他经常出没的那个上流圈子,可直到此刻她才想到,他在被他抛在身后的那个圈子里也一样无所适从。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偶尔觉得孤单,或者他让自己忙碌得无暇去顾及这点,“我想能比五吨重的机车引擎更实在的东西实在不多。”
他笑了,伸手拿她手里的棋子。安娜贝尔不知怎的就是不肯松开那粒象牙棋子,他们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眼神亲密地交织着。她为那股从手流到肩膀,又扩散到她全身的暖流而惊讶。她就像是在阳光下喝醉了酒,浑身洋溢着暖意,伴随着这种快感,一种泫然欲泣的感觉突然袭来。
安娜贝尔感到迷惑,猛然把手抽开,棋子掉落在地板上。“对不起,”她声音不稳地笑着说。她突然对将要发生的一切感到害怕,如果她继续和他单独呆在一起的话。她笨拙地站起来,从桌边走开,“我突然觉得很累……酒还是对我起作用了。我该回房间去。我想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和楼下的每个人打交道。谢谢你的晚餐,还有音乐,还有——”
“安娜贝尔,”亨特敏捷地来到她面前,手扶住她的腰。他低头看着她,黑色的眉毛疑惑地皱着。“你不是在怕我吧,是吗?”他小声说。
她沉默地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突然急着要走?”
她可以有无数种回答的方法,可眼下她完全失去了委婉、机智,或任何巧妙措辞的能力。她只能像被球棍打了一记一样迟钝地说:“我……我不想这样。”
“这样?”
“我不想成为你的情妇。”她迟疑地轻声说道,“我可以做得更好。”
亨特对她坦率的话语很费了番思量,他的手仍稳稳留在她腰间。“你是指你可以找到人结婚,”他最后问道,“还是指你打算做一个贵族的情妇?’
“这并不重要,不是吗?”安娜贝尔喃喃道,推开了他的双手,“两者都与你无关。”
尽管她不愿去看他,仍能感到他的眼神停在她身上,她体内的暖流渐渐消退,开始颤抖。“我带你回房间。”亨特说道,不带任何感情。他陪她走到了门前。
第十六章
次日早晨,安娜贝尔重新加入到客人中间,振奋地发现自己的蝰蛇事件赢得了包括肯达尔勋爵在内所有人的深刻同情。肯达尔表现出极大的敏感与关切,与安娜贝尔共坐在露台上的露天早餐桌前。安娜贝尔在自助餐台选取食物时,他坚持替她端着盘子。她的水杯一空,他就让仆人替她斟满。他也坚持为坐到他们这桌的康斯坦司·达洛比小姐做同样的事。
想起壁花们对康斯坦司小姐的评论,安娜贝尔估计了一番竞争形势。肯达尔对这个姑娘不只是一般地感兴趣,她安静、有些清高。她瘦得很优雅,正是现在颇为流行的样子。黛西说得没错——康斯坦司小姐确实长着钱袋一样的嘴,只要肯达尔跟她说一句有关园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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