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小调旧时光》第44章


“即使所剩下的只有灵魂,也要一起回来。”她靠在钢琴边对我说,“为我弹一首什么曲子吧?”
我坐在琴前,弹起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尽管我没有魔手,无法掌握无与伦比的技巧,但从未有人将这首曲子演绎成情歌。
19波罗乃兹远行记(3)
第二天早上,张彻背着巨大的帆布包来找我,此时黑哥已经拎着吉他站在楼下。我们钻进波罗乃兹汽车,往破烂山开去。一路上我心情抑郁,想着要从那样一个地方出发,此行必然充满苍凉之感。
老流氓已经将小卡车停在山脚等我们了。看见我们停住车,他便指挥几个呆傻青年将一个两米见方的大箱子往波罗乃兹的后备箱上般。箱子似乎特别沉重,两个呆傻青年几乎搬不动它。把它放到后备箱里,轮胎被压扁了一厘米左右。
“什么东西?”我问老流氓。
“野生动物寻呼器。”他说。
“再说一遍,什么玩意儿?”
“也就是bp机,都在箱子里,足有一千多个。”
“哪儿找的这么多?”
“是摩托罗拉公司的淘汰产品,现在没人用这玩意儿了,就索性给扔掉了。”老流氓说,“据说bp机这种东西最开始就是呼叫动物用的,这次正好恢复原有功能,卖到山东的一个牧场。”
我拍了拍大箱子,看了看商品名称:“嗬,还是汉显的呢,动物识字么?”
老流氓一边盖上后背箱盖一边说:“一千台,每台两百块钱,这一趟可以赚二十万,而且还是全新的,用不着修理。那边的买家都说好了,就等着提货了。”
我看着他那副让从天而降的馅饼砸着的表情,越发怀疑他的话的真实性。
“这趟出门,应该还有其他的事吧?这也不是你的主意吧?”经过那天晚上,我觉得应该开门见山了。
“我就管赚钱。”老流氓闷头说了这么一句。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什么人去么?”
“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到牧场以后,他们负责把寻呼器套在牛身上。”
“加起来简直有半个排的人,用得了那么多么?”
“说起来简单,干起来就知道有多麻烦了,光把牛一头一头地牵过来就挺费劲。所以bp机放在你车里,呆傻青年坐在卡车斗里。”
“那么远的路,非颠肛裂了不可。”
我和动物般的女孩躲开老流氓,我问她:“看到拉赫玛尼诺夫了么?他不可能不去吧?”
“按理说他肯定去。”她说,“但我想他不会在明处,可能会暗中跟踪,也可能早已到了目的地。”
装好箱以后,老流氓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出发?”
我说:“问我干嘛?这事儿你定。”
“那就现在,一千头牛等着现代化呢。”
老流氓自己开着小卡车前头开路,我们和张彻黑哥随后跟着。小卡车颠簸起伏,呆傻青年像木偶一样听话地坐在车斗里,随着车的走势弹上弹下。
“老逼这一趟又没少赚。”张彻哼哼着甲壳虫在后座说。
“到时候得多跟丫要点儿。”我附和着,心里奇怪为什么要把张彻这个不明就里的人也带来。
车在乡间公路上不紧不慢地开着,没到半天工夫已经绕过半个北京。老流氓在一家附带垂钓的大饭馆门口停下。
我们到饭馆里品尝了秋天肥美的红鳟鱼,每人用茶杯喝了二两白酒。在吃饭的时候,张彻指着门口停着的一辆韩国“大宇”汽车说:
“那车怎么样?”
“看它干嘛?款式太老了。”那辆车身材魁梧,煞有介事,不过看得出来是十年前的产品了。
张彻说:“甭管款式,里边的车载音响肯定不错。”
我看看饭馆里的其他客人。一个身穿双排扣西服和“梦特娇”牌毛衣的汉子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真心实意地和人说虚头巴脑的话。他大概是个乡镇企业家,很像老式大宇汽车的车主。
张彻让黑哥坐到靠窗的座位,挡住乡镇企业家的视线,拉上我借故上厕所,来到门外。他猫着腰蹲到大宇车的驾驶舱门下方,掏出一段小铁丝,没两下就捅开了车门。
“时间太紧任务太重了吧?”我回头看看屋里说。
“没关系,很好办。老款汽车的音响都安在仪表盘附近,假如是新款就麻烦了,还得到后面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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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波罗乃兹远行记(4)
他从兜里拿出改锥和刀片,屁股撅在车门外面忙乎着。随身带着作案工具,他真适合当个技术工程师而非吉他手。没过一会儿,他已经拎着一串叮当作响的电子设备爬了出来,酷似从汽车的子宫里取出了一个胎儿。
我们关好大宇车的车门,把音响扔到波罗乃兹的后座上,回饭馆让老流氓结帐走人。
把车开出几十公里以后,我们才重新停下车。其他人在野地里抽烟闲逛,张彻自己把音响装到车上。汽车的动静惊起了两只农村的土狗,它们从远处一路狂吠着跑来,但看到动物般的女孩后,便一声不吭,夹着尾巴低眉顺眼地坐在她脚边,好像见到老熟人一样。
“够有亲和力的。”我对她说。
她一言不发,把从饭馆里带出来、准备当作下一顿饭的红烧肉喂给狗吃。
这时车里猛然响起了甲壳虫乐队的歌曲,声音震耳欲聋,两条狗被吓得叼起肉跑开了。张彻一边跟着唱《一周八天》,一边得意洋洋地走过来问:“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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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我说,“一路上都清静不了了。”
一路上乐声不绝于耳,震得车窗直颤。张彻心满意足地喊道:“这才有旅游的味道呢。”
开着马力强劲的旧汽车听甲壳虫,倒也真像“垮掉的一代”结伴出游的架势。只是在道路的尽头不止有渺茫的前途,还有实实在在的危险。即将丰收的农田和冒着黑烟的工厂交替着一闪而过,我把车开得飞快,时常把老流氓甩开很远再慢下来等他。九个呆傻青年茫然失措地望着陌生的大地,轮换着蹲起来揉屁股,或者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地解闷。我们把罐头和汽水从车窗里扔过去给他们吃。
张彻和黑哥干脆在后面喝起了烈酒,还把瓶子递到前面让我喝。出于安全,我拒绝了,只喝啤酒。
一直开到接近夜里,老流氓在找好落脚的地方停下车。此时我已经累得浑身虚脱,坐了一天,腿几乎直不起来了。无论看什么东西,都感觉它们即将迎面扑来,完全适应不了站在平地的感觉。晚饭格外丰盛,我们在宾馆餐厅吃了满满两桌子鸡鸭鱼肉,呆傻男青年外带每人一只肘子。张彻他们还要到县城上去闲逛,我坚称需要睡眠,黑哥也钻进了房间。
和黑哥分别进房时,我问他:“这些天可曾看到那个拉赫玛尼诺夫?”
“见到了,他找过我。”
“这趟出门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有没有对你说过?”
“没有。我不知道这趟出门还和他有关系。”
“那他对你说什么?”
“只告诉我他不久就要走了,让我善待自己,保存好魔手。”
拉赫玛尼诺夫要走了?这倒是个意外。
我问黑哥:“那你怎么打算?要怎么处理魔手?”
“该自杀还自杀。”黑哥说,“音乐才能没有意义,什么魔手不魔手的对我来说也一点意义也没有。你觉得卧轨怎么样?临死前想像着一派美好的景象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类的。”
张彻他们闹腾到半夜才回来,好像还和人家打了架,九个呆傻青年兴奋地大喊大叫,经久不绝,天快亮了才渐渐安静下去。我被吵得一夜没睡好,迷迷糊糊间总感觉有人从屋外穿墙而入,站在床边插着兜看着我。
我知道那人是拉赫玛尼诺夫,但等唤醒神智睁开双眼,床边早已空空如也。动物般女孩乳房上的羽毛在被子里闪闪发光。
第二天中午我们才起床洗脸,老流氓定好了午饭,催我们快点吃完上路。他的左眼肿了一圈,显然是让本地流氓打的。
当逐渐适应旅途以后,旅途也变得枯燥起来。甲壳虫的歌声遍复一遍地重放,时间和空间好像静止了。张彻也把精力消耗得所剩无几,安安静静地听黑哥讲解基本的吉他技巧。动物般的女孩歪着头靠在车座上睡觉。
只有小卡车车斗里的呆傻青年一成不变,无所谓无聊不无聊,仿佛悟透了人生而无聊的哲理。
19波罗乃兹远行记(5)
北京早已被远远地抛在身后,我们正在山东境内行驶。无论路过哪个城市,都会在市郊看到荒野中的破烂山。比起老流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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