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州从来不下雨》第35章


“要养家糊口,有所作为,最好经天纬地,光宗耀祖,结果呢,钱是赚了,把自己赔进去,”老爸看看大姐,“子捷不能多陪你,别怪他。”
大姐垂着眼睑点点头。
“小阳,”老爸又给她夹一勺菜,“其实,你如果自己发展,到今天,我看不会比他差。”同是狮子座的大姐和大姐夫从前是金童玉女,童子捷高一级,在一次学生活动里认识大姐后穷追猛打抱得美人归。结婚以后大姐决定回归家庭,很多她当年的同学都已是企业高管,她守着课堂年复一年在黑板上画供需曲线,台下的学生更关心高老师到底几岁。
“小安啊,”老爸灌了两杯黄汤,作起即兴的“男人说”,“男人,要有点才,否则言语无味,天长日久,必面目可憎味同嚼腊,然不可太有才,才高八斗,少得座右之鉴,必难以容人,需性情和顺,为人通达,胸怀开朗,心中可看淡世情,行事却不可孤芳自赏,即便屡挫,亦不少伏久飞高之志…”老爸说着说着,摇头晃脑,怎么听都像是在标榜他自己。
“爸,日语温习得怎么样了?”二姐忍不住打断他。“小有长进,小有长进,”老爸笑笑,“我现在每星期去外语系听课,效果不错。”
“什么时候考试?”
“十一月,”老爸脸色严肃起来,“考了三年,都是败在外语上,三年磨一剑啊。”然后想起什么,“子捷的生日也快到了吧?”
大姐点点头,“下星期。”
“叫他来家吃饭。”
大姐抬起头,“我们打算去一次海南,趁我现在还方便旅游。”我们不约而同地看看她的肚子。
“能听见胎儿的心跳了吗?” 我问她。
她点点头,“睡觉的时候感觉很明显了。”
“好棒噢,”我伸手去摸摸她的肚子,“不怎么圆嘛。”“才五个月,你想怎么样?”大姐笑起来。
“我以为会像个地球仪。猫怀孕的时候肚子会不会很大?”饭桌上几位听众投来奇怪的眼光,我这才意识他们对我的问题缺乏背景知识,“我有个朋友的猫一岁了,最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让她生小猫,天天叫春,痛苦得要命。”
“小曾最近找过你吗?”老爸很委婉地表示他对于人类的繁衍更感兴趣。二姐瞄我一眼,有些得意,眼光里含意“谁叫你自己无俚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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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十六。 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3)
朱阿姨很喜欢上次我们为她买的包,临走时一再道谢“那个包我天天背,二小姐人真好”。她走后,二姐怪老爸“你怎么跟她说是我买的呢”,老爸说“不就是你买的吗”,二姐说“该说是你买的”,老爸说“你买的就等于我买的” 。
搭大姐的车回家。我坐在车上埋怨老爸送包时实话实说,“不解风情的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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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默默地微笑着,过一会,转过头来,“你真以为他不解风情?”
她稳稳地把车转过一个弯,“爸这个人挺奇怪的,有时候我觉得他什么都不明白,有时候呢,又好像什么都明白。”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我穿过门洞,走到自己的门前,旁边向上的楼梯伸出一双腿,套着两只沾着泥的耐克鞋。岳洋坐在楼梯边,脑袋靠着膝盖,撑开两条长腿。
“你回来了?”我看到他,心里突然一阵高兴。“嗯,刚回来。”他伸手拍死一只蚊子,“你上哪儿去了?”
“我大姐过生日,回家吃饭,”我打开门,“你等多久了?”
“一个小时。”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怕你是去约会嘛,”他站起来,“反正我也没别的事。”一开门,他就半弯下腰,“咪咪,嘘,咪咪,我回来啦…”玛当娜发了几秒钟愣,极尽缠绵地“咪呜”一声径直奔进了他的怀抱。
我把玛当娜的随行用品递给他,“你快点想办法让她满足吧,真的烦人,我不骗你。”
他揉着玛当娜的耳朵,抬起头来对我笑笑,“我喜欢她这种直率的性格,” 然后,伸手去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送给你。”
那是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在灯光下,某一个棱面上,反射着五彩的光。
“屯昌出产水晶,睡觉的时候,把你的项链放进去,可以帮你吸掉白天积累在上面的负面磁场。”他指指我脖子上的双鱼项链,温和地说。
我仔细看看那个水晶瓶。那是个漂亮的小瓶子,半个苹果那么大,做成个圆圆的瓦罐状,瓶体上长着两个小小的、装饰性的圆把手,外形笨笨的,却显得精致。
我摸摸那两个圆把手,“很像你的耳朵唉。”
“干嘛不说像你的耳朵?”
我笑起来,解下脖子上的项链,把它放进瓶子里。两只蓝色的小鱼儿碰到了瓶底,发出了轻轻的“叮”的一声,然后像是心安理得地躺了下去。
“小时候,我妈告诉过我,水晶是活的,所以也需要休息,”我转过头去,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瓶子,他的唇边浮起一个微笑,指指那两只小鱼,“你看,它们在睡觉。”
“可它们的眼睛还是睁着的。”我说。
“鱼就是睁着眼睛睡觉的。”他说。
我看看他,“你想你妈吗?”他摇摇头。
“可是你刚才说的,好像很想她似的。”我说。他沉默了几秒钟,抬起眼睛,拉平嘴角,“想起一个人不一定代表想念一个人。”
“你想念过谁吗?” 我问。“那是什么感觉?”
“就是,你看着身边无论什么东西,数一二三,三秒钟之内,都会想起同一个人。” 我说。
这是舒颖姐姐给“想念”下的定义,她说她就是这么想念大哥的。二姐生猛地评论“如果我是男人,就给舒颖两个大巴掌然后拉到车后座去就地正法,一夜干到天亮,直到她讨饶说再也不想大哥为止”,我问“她不讨饶呢” ,二姐毫不犹豫“换个姿势继续”。乐瑶听了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姐姐才华横溢,几句话就是一部暴力加三级影视片剧本。” 我又不禁有些好奇,“拉到车后座去地正法,一夜干到天亮”,该不会是她的亲身经历吧 … 丰田车的轮胎果然够结实;我猜“能上能下”的天蝎座二姐八成是那个男人的回忆里一道辣子鸡丁,让他在羊毛剪子喀嚓嚓、穿着T恤过圣诞的南半球偷偷回味那火烧火燎的万千滋味。
岳洋听了我的话,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肯定地说,“有啊。”
我等他说下去。
“欠人钱被逼债的时候,”他的唇边慢慢抿起一个微笑,“或者把钱借给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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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十六。 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4)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指指他左手上那根红丝线,“你想念过那个给你打这个结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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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色慢慢沉静下来,“你想知道什么?”“我想知道你以前的事情。”“为什么?”
“没什么,”我咬咬嘴唇,“随便问问。”
他低下头,摸摸玛当娜的脖颈,过了很久,终于开口,“好几年以前的事了。‘子夜漂流瓶’ 原本是她的节目,她起的名字,那时候我主持午间新闻,后来她调走了……她也相信星座,也是水瓶座的,”他抬起头来,“她临走的时候说,水瓶座之间注定成不了情侣,凑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你磕掉一个角,我也磕掉一个角。那时候,我觉得…”他停住了,眼睛里有一种哀伤的神情,虽然只是一个短短的片刻,像闪电一样在我的心上砸过,掀起一串闷雷。
我默默地站着,眼光从自己圆头凉鞋的这一边移到另一边,再从另一边移回这一边。
“告诉你了。”
“她现在呢?”
“去了一家电视台。”
“你想她吗?”他没有回答,过了许久,玛当娜“瞄” 地一声,像是不耐烦了。
“我走了,”他轻轻地说,转身把门带上,“晚上还要做节目。”
我默默地在原地站了很久,手里捏着那个水晶瓶,玲珑剔透的小鱼儿在里面睁着眼睛睡觉。我本来以为他会说“这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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