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渡渡鸟一样死去》第10章

牧仁的车载着一行人，在公路上行驶，从车窗外能看见秋天的草原，丛丛簇簇的干草像是铁锈，生长在大地疮口，公路延伸到尽头，好像和天空接壤，一片辽阔苍茫。
“呀，我的丝巾！”坐在后排的女学生原本围了一条红色的丝巾，可车窗半开着，草原的风便将那抹明媚的红抢了去，纠缠着共舞。
裴子安看着红色丝巾越飘越远，蓝的天，黄的地，像电影里才有的场景，虽说可怜了那位女学生。牧仁坐在他旁边说了一句：“草原的风还是挺大的。”
裴子安想起了沈博那个风干老腊肉的笑话，没忍住笑了出来，等发现牧仁好像一直在看他，才恢复了表情跟着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达到目的地后，他们先去了考古队的招待所放行李，会议在明天上午开始，沈博和他的学生有些展示资料需要整理，牧仁提出他可以先带裴子安四处看看。
牧仁是在当地长大的，因为是大学生，普通话说得很好，考古所就找他做了向导，牧仁带裴子安去牧民家做客，女主人端出了一盆酪蛋子请他吃，口感酸甜味道很独特。
裴子安听牧仁和女主人用蒙语对话了几句，又问他要不要去骑马：“我可以牵一头小马带你去河边，我骑术很好。”
牧仁说话的时候有些得意，裴子安看他很像中学时爱炫耀的小男生，问他：“为什么是小马？我不能骑大马吗？”
牧仁红着脸解释道：“大马我就带不了了……而且你还小，骑小马正好。”
裴子安笑出了声：“我小？你以为我几岁？”
“二十一？应该比我小。”
裴子安被彻底逗乐了：“我都二十八了。”
牧仁也愣住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还去骑马吗？骑大马。”
裴子安不是很喜欢运动，摇了摇头：“不用了，随便走走吧。”
牧仁指着远处：“那去河边吧，河边很漂亮。“
牧仁没有骗他，河边确实很漂亮，他们到河边时，太阳快落山了，水面上像是被撒了一层金粉，周围的草茎是紫色的，难得草原上也有这样浪漫的地方。
牧仁说：“我的名字是河，这里就是我名字的由来。这是一条神奇的河，你和它对话，它会回答你的！”
裴子安静静地望着水面，在心里默默提了一个问题。风跟着吹过他的耳尖，温和的，柔软的，带着一些无比温柔的眷恋，像是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他想这是一个好地方，我就把它们留在这里，也是一个好归宿。
牧仁问他：“得到回答了吗？”
裴子安点了点头：“走吧，你的名字很好。”
在多伦为期三天的会议很快结束，裴子安跟着沈博讨教了几位老师，得到不少关于辽瓷的资料，更重要的是他终于放下了一些东西，这让他的头脑更清明，不至于举棋不定犹豫不决，他决定回去之后就召集陶瓷组开会商讨修复方案。
牧仁和他加了微信，说改天也来B市，让裴子安做向导。裴子安对这个质朴的蒙古小伙很有好感的，表示热烈欢迎。
火车再度启程，裴子安看着窗外的景色渐渐模糊远去，那些他和陆博远的过往也存放在草原的河与风里，一并远走……
第十五章　
裴子安一到陶瓷组先分了带回来的特产，小悦抓起一包奶酪条，满嘴恭维话：“谢谢老师！老师真是人帅心善，爱护徒弟，关心同事！”
裴子安却没被她吹捧迷糊，还记得正事是什么。小悦正准备开包装吃呢，只听她刚刚夸赞过人帅心善的裴老师悠悠开口道：“慢点吃，吃完开会啊。”
“啊……老师你怎么一回来就开会！”小悦发出一声哀嚎，在陶瓷组开会就意味着有重大项目，接下来一段日子别想休息了。
裴子安看他这小徒弟一面嘴里念念有词，一面也没停着嚼奶干，好笑地摇了摇头。
院子里，大黄猫躺在杏树下晒太阳，见他来了，伸了伸腰，凑过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脚。
裴子安蹲**呼了一把猫下巴：“黏死人了。”
老杏树的叶子已经全黄了，叶尖带了些红，像是秋日一抹艳丽的晚霞。裴子安逗了一会儿猫，杏叶就落了好几片，糖栗子用爪子去抓空中的叶片，那叶片旋着旋着落到它鼻子上，它就像傻了一样定住不动。
裴子安笑了起来，指着它的鼻子说：“笨。”
小悦从窗边探出脑袋，悄悄张望，疑惑地歪了歪头，总感觉老师去了一趟内蒙，回来人都变样了，好像开朗了许多，不像之前心事重重的样子，真是奇怪……
会议后来并没开成，教育部一通电话把裴子安叫走了。一听到不用开会，小悦在边上偷着乐，裴子安把一叠资料扔给她：“这些都看了吧，奶干也不能白吃啊。”
“早知道我就不吃了……”小悦苦着脸怨声载道。
裴子安一脚踏上自行车，出了陶瓷组的小院，一路轧着青石板，去往主办公楼。教育部和陈列部仅一墙之隔，裴子安从陈列部门口经过时，被杨鹏抓了个正着。
杨鹏那对浓眉一扬，勾着裴子安的肩膀要把他往陈列部里迎：“稀客啊，怎么今天有空来陈列部了？”
“没，我去隔壁的。”裴子安指了指隔壁教育部的牌子，脚往边上挪。
“他们找你？”杨鹏一把拉住他，悄声问道：“找你干嘛？”
电话里只说让他来一趟，也没说是为了什么，裴子安不知道，摇了摇头。
“该不会是叫你过来说我坏话吧……”杨鹏眯着眼睛思忖，“陈灏不能这么小心眼吧，那他们教育部的人提的意见都没法操作，想法很丰满现实太骨感，我又不是故意和他们对着干。”
“什么对着干？”
“陈灏针对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让我追上了茜茜，他没有呢！”杨鹏的老婆和陈灏是大学同学，据杨鹏炫耀说，他老婆是教育学的系花，陈灏那时候也在追求她，可惜系花对他比较有意思。他俩在省博约会的时候，陈灏老来捣乱，电灯泡做久了对省博居然也产生了感情，毕业之后就来省博教育部工作了。
杨鹏结婚四年，陈灏也早就放下了，和杨鹏对着干的习惯倒是没放下，两个部门时常互相呛声挑刺，倒是把省博的陈列水平提升了不少，旁人说起这两个部门来，都是一股欢喜冤家的意思。
正说着，教育部的门开了，陈灏对杨鹏喊道：“干嘛呢，裴老师你也要抢啊，黑葱头你陈列大纲写完啦？”
杨鹏不甘示弱回怼道：“白耗子，我可不像你啊，做事慢悠悠，追不到女朋友。”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争起来，裴子安赶紧拦住话头：“好了，杨哥你先回去忙吧，我和陈老师谈完了再来找你。”
杨鹏对裴子安话里话外的亲疏远近十分满意，得意地看了陈灏一眼，回去干活了。
门一关上，陈灏先来了一句：“小裴不用那么拘束，我就比你大三岁，你叫我陈哥就好了。”
裴子安哭笑不得，都三十多的人了，这两人也太爱较劲了。
索性陈灏没在称呼上为难他太久，很快进入了主题，原来是最近省教育厅倡导“博物馆走进学校”，省博打算和几个高校合作，邀请几位馆内员工去各校讲演，文物修复这一块自然也不能缺少。
裴子安义不容辞，答应回去准备讲稿，下周去一中给同学们做讲座，回去之前他又和杨鹏打了声招呼。
“一中，那不是我老婆的学校吗，好像确实听她说过。”杨鹏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八卦地笑起来，“上次介绍你的那姑娘好像就是负责和咱们省博对接的吧……”
于婉秋？原来她是一中的老师啊。裴子安知道杨鹏在想什么，无外乎又是生出了做红娘的心思，不过他和于婉秋现在只是朋友，于是连忙掐断他的话头：“杨哥，你大纲真的写完了？”
“怎么说话呢，别和那耗子学啊！”杨鹏知道他不喜欢说这些，只好小声嘟囔一句，“说不定是人姑娘推荐你的呢……”
这次倒真被杨鹏说对了，几天后，裴子安到市一中演讲，于婉秋作为对接人，早已在校门口迎接他。
一见到他，先小声和他说了抱歉：“没有麻烦你吧，这次活动布置下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你，和陈老师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真让你来了。”
裴子安摆了摆手，正色道：“不麻烦，教育本来就是博物馆的职责，正巧我好久没来学校，感受下青春氛围也不错。”
他可没看见于婉秋背过身就在微信上给姜堰通风报信：“万事俱备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