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狼》第45章


下,狼也是惊住了,被识破了真面目的狼随之便龇牙咧嘴地现出凶相,发着哞声还要往树上扑,扑了一下没有抓住榆树,从厨房顶上掉下去。可似乎并未跌痛,狼仍绕着树往上叫,又开始啃树皮。到了这一步,他们是真正地害怕了,一起拿了弹弓往下打,口袋里的石子打完了,扔了弹弓往下砸,狼可能啃树皮啃得口苦了,跑到厨房的水桶里喝水,出来又啃树,亏得是树粗它啃不断,狼就卧在树下还是不走。孩子们就哭起来,但孩子们一哭,狼却站起来要走呀,它走到了庄稼地边又返回来,在厨房里叼起了一件晾着的衣服才走了。
“我们还敢在架板上呆吗”,妇女说:“可敲了几家门,家里都是没人!我只说撵狼把狼撵出村了,谁知道狼还敢进村?!”“你们看花了眼吧,说不定还真是狗哩。”大舅说。
“孩子们没见过狼,或许把狼认作了狗,难道我连狼和狗也分不清吗?”女人说,“这狼是黑色的,吊个肚子,非常胖。”“胖?人常说干狼干狼,狼能有多胖?”我说。
“它要是不胖,肯定扑到树杈上来了。”“是个胖狼!”孩子们也在比划,“肚子胖得挨着地了。”舅舅突然问:“头是不是很大?”
“大头。”“嘴巴有些歪?”
“这倒没注意。”“尾巴有没有一半是白的?”
“嗯。”“难道它也来了?”舅舅沉思了一下,拿眼睛看着我。
“谁?”我问。
“十五号。”舅舅说,“十五号在公王岭那一带的,怎么也出现在这儿,狼真的是要在这里有了什么集会?!”舅舅的话使我们都惊骇不已,大舅先紧张起来了,他知道舅舅是懂得狼事的,口里没有妄言。“都进屋去,进屋去。”他立即让孩子们都进了堂屋,谁也不能随便跑出院门,既然那只大肚子胖狼是在村里,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就会突然出现的。舅舅则系上了那条宽大的腰带,他叫着我,问“枪呢枪呢?”意识到枪是被烂头拿着的,咕哝着骂了一句,就在人字形的裹腿上别上了他的那把刀子,又将一把菜刀别在腰里,提上一根棍开门往外走。我说:“舅舅,舅舅!”他回过头来:“要出人命了,你还不让我出去吗?!”我说:“我跟着你吧!”他没有说话,已经走出了院门,大舅忙将一把铁锨塞给我,叮咛我不敢空手,“那我还得在家里,”他说,“这些孩子不护着怎么行?”我点点头追上舅舅,舅舅把别在腰里的菜刀却让我拿了,说了声:把我跟上!
第三十二章
(……我点点头追上舅舅,舅舅把别在腰里的菜刀却让我拿了,说了声:把我跟上!)
这以后,情形如电影中的追捕场面一样,在幽长阴暗的村巷里,舅舅影子一般地腾挪闪动,而每腾挪闪动一下,身子却是贴在巷两边的土墙上,像是刮来的风将一片树叶贴在了墙上,显得身子是那样的薄而贴得那样的紧。我无法跟得上他,只是笨拙地跑动,跑动着又怕惊动了狼,便跑跑停停,头发一根一根竖起来。舅舅只好直着身子从巷中往前走,走得不快,又大声咳嗽,为我壮胆,发觉没有什么异样时回头给我招手,我就追上他,他然后再往前走一段,再向我招手。但是,我们搜喊了四五条巷子,又在村外的庄稼地里观察了多时,没有狼的踪影。远处打狼的呐喊声越来越近,是那些村人进村了,三五个打着火把的人在村口碰见了我们,竟责问起了舅舅。
“你跑到哪儿去了,都眼巴巴等着你哩,你却无踪无影?!”舅舅讷讷着,问:“撵走狼了?”
(。。)
“打死四只了!”我急了,对舅舅说:“你瞧瞧,打死了四只,一共有多少只呢,在雄耳川就打死了四只?”
舅舅并没有接我的话,他烦躁起来,问烂头呢,问烂头把他的枪拿到哪儿去了?舅舅这时是恨着烂头,他一定认为烂头拿了枪打死了四只狼。他现在却是两头受气。
“多亏还有那个小伙哩。”村人说,“可你跑得没了踪影,你要在,你那烂头也不至于遭了那份罪!”“他怎么啦?”
“他打死了两只,第三只明明就在土崖上,可一勾扳机,子弹却打在左边的石头上,弹头弹过来倒偏偏把他的手腕打中了!他枪法是不如你,可也是怪事,明明是向前打的,怎么就打在左边的石头上又弹了过来,就是弹过来打不着别人,就打着了他?!”“他受伤了?”我叫了一下,“人呢,他人在哪儿?”
“送到镇卫生所去了。”舅舅并没有惊慌,月光下我听见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胸脯起伏着,说道:枪呢,枪现在谁拿着?果然又一伙人跑了过来,为首的扛着枪,舅舅气乎乎地把枪夺回来。
“还有三只狼哩。”他们吵吵起来,说明明看着了就是撵不上,这肯定都是些新投放的狼种,有着幻术,烂头就吃了幻术的亏了。
“你们没有看见狼进村吧?”
舅舅似乎懒得理会他们了,他提了枪转身就走,我赶紧撵上,那些村人还愣在那儿。我们是一直走出了村子,竟走到了沟壑沿上,难道舅舅不再寻找跑进村子的那只吊肚子肥狼了吗,或许是村人回到了村里,也用不着担心狼突然出现伤害了人吧,他反正是大踏步地往前走,不知道他这是要往哪儿去。而同时我听见了大舅在大声地叫喊着什么,大舅一定是发现了回来的村人,他家的孩子们在报告着碰见狼的事,而村子立即如炸了锅一般鼎沸了。这些,我们已无法去理会了,因为舅舅是咕在了我的外爷的坟头上,默默地站着,后来扑沓一下跪在了地上。
“爹,爹,”他在说,“我腿上无力了,我怕要瘫痪了!”舅舅的话我听得明明白白,我赶上去搀扶他,问:“舅舅,你的病又犯了吗?”
舅舅回过头,凶狠地冲我吼:“你跟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啊!”我说。
“你是我的尾巴啦?”他说,“你监视我啊,你就这样监视我啊,你瞧见了吧,我并没有打死狼,我并没有打死狼,你满意了吧?!”面对着舅舅的怒斥,我没有说话,而靠着他坐下来。风在微微地刮,坟头上的狼牙刺在铮铮地摇着铜声。我看了一眼,再不敢看第二眼,坟丘里长眠了我英雄一世的猎人外爷,而现在狼这么多地集中到了雄耳川,面对着他的依然是猎人的儿子,外爷的灵魂一定是坐在坟丘上。村子里更是火光冲天,呐喊四起,接着有一队火把从村口向外跑。舅舅呼哧呼哧了一阵,他是哭了,瞧着那些火把向坡根方向而来,他说:“他们发现狼了。”“舅舅,你说过狼在集会,它们怎么会在雄耳川集中呢?”
“鬼知道,”舅舅说,“恐怕有你在了雄耳川。”“因我,”我说,“它们难道不知道我是和你在一块吗?”
“我现在算什么……”说龟就来蛇,绳往往是从细处断的,就在我们这么说话的时候,狼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是三只狼。
六颗泛着绿光的眼忽明忽灭在坡根前的一丛千枝柏里,这绿点先是向我们移动,后又往左边移去,但不久又移动了过来,很快就能看见了是两只大狼中间护着一只小狼沿着一个土坎沿跑动着,而撵狼的人群呼喊着已到了沟壑上的坡弯处。舅舅提了枪腾地竟跃过了我的身子,落在了坟前那一堆乱石上,嘴里发出了一声长啸。这一声长啸使我身心发怵,三只狼同时收住了脚步,我看见那只小狼跌坐在地上,浑身哆嗦,吱吱地叫。
简直像是说梦话,却又真真实实在发生着,两只大狼同时地后腿跪下来,而前爪抬起做拱状了。这是狼在求饶!左边的那只狼身架高大,右边的一只略小一些,一身的泥土,做拱的一只前爪流着血,明显地不太听使唤,是折着了骨头。两只狼发着低沉的哀鸣,声音如哭诉的妇人,而且受伤的狼用牙叼着小狼的颈,叼起来了,又放下,叫声细碎急促。舅舅拿眼睛盯着它们,它们完全可以掉头逃走,因为田野大得很,但它们在舅舅面前服服帖帖,好像出路只狭窄到一个小洞口,舅舅守在惹里万夫莫开。我紧紧地握着铁锨,一眼一眼看着舅舅和狼的对峙,舅舅终于看了一眼外爷的坟丘,将目光对住了我。
“放过它们吧。”我轻轻地说。
舅舅端枪的手软下来,枪头挨着了地,他的身子晃了晃,枪如拐仗一样撑住了他。
撵狼的人群已经出现在千枝柏丛的前边,我看见三只狼在舅舅的枪当拐仗一样撑住身子的时候,它们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三颗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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