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也有一双媚眼》第25章


当他自我介绍说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时,我们不禁大吃一惊,我们以为他穿着对襟棉袄似乎比穿西式礼服更为得体。他跟我们想像中的那个人,差距太大了,我们想像他的袄袖和裤腿应该再挽上几遭。
这个“假洋鬼子”似的泥塑大师把我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大概揣摩着我们值不值得他来招呼,后来,许是看在我们的座骑的面子上,才勉强地将我们让进他的作品展示厅里。
奇怪的是,展示厅并没有展示什么泥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屋而已,普通的土灶,普通的桌椅板凳,还有晾绳挂着的衣服,敞开的柜厨里摆着的油盐酱醋,以及房梁上耷拉着蒜辫和辣椒……
就在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泥塑大师坐在角落里一个条凳上,笑着告诉我们:“这些都是泥塑作品,包括窗台上的那盆秋海棠。”
一片愕然。仿佛为了证实一下似的,我和原田都伸手摸一摸墙边码着的白菜,果然,是泥塑。原田冲我做了一个鬼脸,低声说:“看来这小子有两下子。”
彭哥说:“听说,你能当场给人塑像,是吗?”
“以前是,现在不了。”泥塑大师慢吞吞地说,“现在我偶而给一些领导干部或外宾捏一捏。”
苏怀逼问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普通人不愿意为一个泥人付出太大的代价,他们觉得这不值得。”泥塑大师沉吟片刻,又说,“真对不起,让你们白跑一趟。”
“哦,你是怕我们付不起钱吧?”彭哥一脸的嘲讽。
泥塑大师站起身来,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道:“很抱歉,一会儿有个丹麦大使馆的官员来捏像,恕我不能奉陪了。”说着,扬长而去。
原田气坏了,冲着他的背影叫骂道:“你他妈的最好不要装孙子,真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然后往你的脖子里撒尿!”
苏怀推了他一把,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话挺耳熟的?”
我说:“是从电影《全金属外壳》剽窃来的。”
我们哥几个碰了一鼻子灰。开车回来的道上,原田还扬言将来要把那些泥塑砸得粉粉碎,不过,谁都没往心里去,知道他不过是痛快痛快嘴巴而已。
其实,我也挺厌恶那个狗屁大师,从他身上闻得到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市侩气味。
快到家的时候,彭哥嘱咐我们: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千万不能把今天的悲惨遭遇告诉任何一个女人,免得惹笑话。
“放心吧,我们会守口如瓶的。”我们说。统一口径之后,我们才分手,各自回各自的家。
天堂也有一双媚眼 23
结果,我在第一时间,就把一切告诉了铁木儿。铁木儿劝我说:“错不在人家,而在你们,人家本来就是个匠人,你们非把人家想像成艺术家不可,那能怪谁!”
想想,也是。铁木儿真是莎士比亚笔下聪明人的原型。“在我所认识的女人中,你最完美。”我赞叹道。
“一个诗人永远都达不到完美的境地,她只是在不断地追求完美。”她说。
不佩服不行,人家一张嘴就是至理名言。我对她说:“就为你的这句话,我得奖励你。”
“你的所谓奖励不会是一个吻或是抱着我转一圈吧?”铁木儿在话筒的那一面咯咯地笑着,“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看就免了吧。”
其实,我要送给她的是一本诗集。
那是一本我自己用卡片纸制作的诗集。诗是从民间流传的佳作中精选出来的。我在每首诗的下面,都配了图,图是拿调和了罗姆酒的颜料绘制的,绘的大多是鸽子、古树以及茅舍和倒映在水中的独木舟什么的。
诗集中,我最喜欢的有两首,一首是苏遇的《中秋》,另一首是东东枪的《在唐朝》。我想,铁木儿也一定会喜欢。
《中秋》比较短,有些绝句的味道;而《在唐朝》却是调侃的:在唐朝/男人都是正人君子/连皇帝都是。在唐朝/女人都是贞节烈女/连婊子都是。在唐朝/街上都是外国人/政府说/不许有种族歧视/可外国人/还是老挨啐/挨啐/也来。在唐朝/历史书还比较薄/只要唐宗/尚无宋祖/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祖先/还在草原上喂马放牧/受汉人的欺负/就找汉人的皇帝/告状/在金殿上/哭哭啼啼地下跪……
弄这么一本诗集比种二亩地还麻烦,一道道工序,绝不亚于施肥、播种、灌溉或收割什么的,折腾了半个月,才完。
“真不知用什么来表达我对你的谢意。”当我把这本诗集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简直是爱不释手,就像看见了一碟她最喜欢吃的土豆泥加苹果酱那样。
“想谢的话,朝这来。”我把脸凑到她跟前,她吻了一下,吻得很有力度。
那天,天上下起了小雨,我提议开车去兜风,青年人就是要“经风雨,见世面。”我说。她痛快地答应了,还给我带上了一顶俄罗斯皮帽子。她说,那是为我买的。
路滑,我不敢把车开得太快。铁木儿头枕在我的腿上横躺着,一个劲地给我朗诵诗集里的诗,比如伊沙的诗,魏风华的诗,还有一个叫任知的诗。
突然,我把车停在一个树丛边上,用手抚摸着她的前额,注视着她。美存在于观赏者的眼中。“如果你嫁给了我,闲暇时,你就这样抑扬顿挫地给我读诗,一定闲适而浪漫。”我说。
“你真的这样以为?”铁木儿欠起身子,眨着迷人的大眼睛瞧着我。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谈话中涉及到如此重大的题材,以往一直停留在小桥流水、风花雪月的层面上。
“是,我就这么以为。”没等我说完,铁木儿就像一只狸猫一样扑上来,一阵热吻,那股子热情劲很容易让车窗外走过的行人误以为,车里面的人是在做人工呼吸。
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热吻之后,又是一阵癫狂,欲火差一点把我们烧成灰烬。
在车上做爱,还是首次尝试,特新奇,有一种在皮划艇交欢的感觉。
几个回合下来,我们已经遍体鳞伤了,脖子和胸口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才从拳台上下来。
“刚才,我还直怕车被你颠翻了呢。”她说。
“我是个具有敬业精神的人,做什么事都兢兢业业,包括做爱。”我用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语气说。
“我承认,因为我深有体会。”铁木儿咧嘴笑了。
我们很快地穿好衣服。我发现,穿好衣服的她就变得庄严起来:一条深色的呢裙,纤细的腰间束着红色的腰带,脖颈上还围着镶有银边的黑丝带,仿佛她的全部天性都被这么一身衣服禁锢住了似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好像跟你求过婚了。”我搂着她说。
“真正的求婚方式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她一脸冷静的现实主义表情。
“难道只有在人与宇宙,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公然宣称一番才算得上求婚吗?”我说。
“这是必须的!”说这话的时候,铁木儿保持着一种冷酷的美。
看来,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喜欢从钥匙孔里观察人生。她们以为形式往往比内容更有价值。
她令我失望了,我觉得今日是这个冬天最潮湿、最寒冷、最凛冽的一天。我特别想喝一杯巴伐利亚桶装的烈性黑啤酒。
于是,我们跑到一家叫“阿波利奈尔”的酒吧里,暖和一下身子。据说,周末这里还要演木偶戏,不过,我很少来,所以没见过。
铁木儿现在可以专心地欣赏我供她“御览”的诗集了,光是封面,就让她反复看了半天,然后问道:“这幅画,我看着眼熟,是谁画的来着?”
“《奥林匹亚》”我答道,“是我临摹马奈的。”画上是一个裸女和她的黑女仆。
铁木儿的眼睛闪耀着惊喜的光芒,“为什么你偏偏会选马奈的这幅画做封面,而不是别的呢?”她问。凭感觉,我已知道,她对我的这个封面持的是肯定态度。
可是,我还是故意说:“你知道《奥林匹亚》第一次展出时的情景吗?有人试图用刀子划破它,女人们则干脆往上面吐唾沫。我怕我给你的这个诗集也会得到同样的下场,所以就选了它。”
“瞎说,你明知道我不会那样的。”她用手指挠了挠我的手心,眼神里满是怜爱。这让我很是受用,不免飘飘然,差一点找不着北。
不过,应该谨记的是,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我说了一句:“这个封面花了我一个礼拜的时间,总想精益求精,怎奈功夫有限,画得还是不太尽如人意,有待提高。”说完,我还微微地耸了下肩膀,表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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