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也有一双媚眼》第38章


本来,我是打算关闭所有关于铁木儿记忆的闸门的,可是,稍不小心,就会碰到某个开关,那扇门便悄然打开了。
照片上的铁木儿正在弹琴。彭哥把这幅照片拍得清晰异常,几乎能看清楚铁木儿面目上的每一个汗毛孔,更甭说粉底、腮红、眼影、口红、睫毛膏了,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不骚首弄姿的女人,只是有的看起来娇柔造作,有的看起来赏心悦目,铁木儿无疑是属于后者的。
下次再见到铁木儿,我会如何面对她,尽管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陆清的存在,但是,我的良心知道我无法坦然。我也许在她跟前很惭愧,也很拘谨,拘谨得就像咖啡勺里的方糖——这是一个法国女人在《闲话读书》中说过的话,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所以,我就拿来搁在我身上。
这时候,来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苏怀打来的。
今天苏怀的声音显得很特别,迟疑,仿佛每个字都是从牙膏里挤出来的,又好像他是绕着活动板房散步,走一圈才吐出一句话,这不是他的一贯风格,他平时说话语速之快,可以达到时速一百二十迈,而且,他们俩的关系一直莫逆,按说,是不可能会有什么语言障碍的。“你究竟想说什么?”我追问道。
“我想说……”苏怀嘟哝道。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像一只被稻草人吓跑了的小鸟在我的脑海里张皇飞过。
“想说就说吧,说错了也没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真是的。”我对着话筒抱怨道,而且还是一脸抱怨的表情,但是,我忘了,苏怀是不能通过电话看到我的表情的。
“我想说的是铃子。”他说了这么一句,就又沉默了,我从一本得过1994年普利策奖的小说里看到过一句话,说动物沉默的方式,也许是一种生存的技巧。那么,人呢,人就该有什么说什么,因为人是惟一有语言表达能力的生命。
“铃子怎么了?”一时间,一连串的灾难景象飞快地从我面前展现出来——火灾、海难、车祸、坠楼、触电以及食物中毒什么的,起码是苏怀的沉重语气,给了我类似的暗示,那是一种宣布噩耗的语气。
“没什么,我不想说了。”就像一个短跑运动员眼看将在最后冲刺的时候,突然放弃了。苏怀就是这样。
“你没发烧吧,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了?”我有了一种被捉弄了的感觉,不觉得提高了声调。
“真的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无聊。”他说。
“你是说你无聊,还是说铃子无聊?”我问道,是用诱供着的口吻,以撬开他的嘴巴为最终目的。
“我无聊,铃子也无聊,总之都他妈够无聊的!”苏怀突然很有感情色彩地大骂了一句,却空洞而陌生。
撂下电话以后,我还是无法平静下来,总觉得这个电话有点可疑,要是克里斯蒂在的话,可能会从这一个可疑之处逐步推理下去,演绎出一部引人入胜的推理故事来,我却不行,我承认,有时候,我挺笨的。
天堂也有一双媚眼 47
这个篝火晚会是在半山坡上举行的。劈好的松树拌子搭成宝塔形状,熊熊燃烧,浓浓的烟一缕缕融入夜空,消失不见了。水壶里的俄罗斯茶砖在沸腾,蒸汽袅袅地在头顶盘旋。我们几个围成一遭喝茶、聊天,像过去的爱斯基摩人习惯做的那样。彭哥不时地用一根烧焦的棍撩拨着篝火堆。
铃子唱着“西城男孩”的那首《你的一举一动》。
大家也跟着哼哼。大概是为了追念这支乐队吧,因为他们刚刚散伙。
我注意观察了铃子一下,铃子把黑皮大衣裹在身上,紧紧依偎在苏怀的怀里,依然很亲昵,而苏怀只是面无表情地眺望别处,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现象。
“我可能是庸人自扰。”我心说。
铁木儿就坐在我的对面,寒风蹂躏着她的长发,长发不时地飘起,挡住她的脸。
整整一晚上,我们俩都没说一句话,仿佛陌生人。
还是圣虹姐调侃了一句:“你们怎么都跟没看见对方似的,现在的能见度还没这么低吧,不管怎么样,你们还是个朋友,是朋友就该和平共处。”
“对呀,闹什么别扭啊,”原田旁敲侧击地说,“应该让世界充满爱嘛。”
“谁闹别扭了?我们本来挺好的。”说完,我偷偷瞟了对面的铁木儿一眼。我是笑的,但是笑得挺尴尬。
我以为铁木儿会像贝多芬那样皱个眉头,或是哼上一声表示轻蔑,然而,没有。她跟我眨了眨眼睛,冲圣虹姐说道“我们俩很谈得来,没什么可吵的。”从她的声音,我能感觉到一股子热带的气息,这是否预示着我们之间的坚冰已经打破,可以正常通航了,我还说不准。
“那就再好不过了。”圣虹姐一边说一边将茶杯在托碟里转来转去,看也不看铁木儿,在她心里的那杆秤上,那个准备要派在我头上的芭蕾舞演员显然比铁木儿份量重得多。
大家围着篝火跳舞的时候,我犹犹豫豫地向铁木儿伸出了手,铁木儿却毫不犹豫地把手递给了我,让我握着。伴奏的音乐是彭哥从古董店挖掘出的老唱机,原产日本,总坏也总修估计换配件换得已经没多少原器件了,但是,彭哥还是很珍惜,是不是拿出来炫耀一番。不过,多欢快的音乐,在老唱机上一放,都得慢半拍。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挺尽兴的,不用说,是因为铁木儿的缘故。我们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我仿佛终于抓住了野马的缰绳。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至于,这匹野马还会不会脱缰而去,我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你还在生气吗?”铁木儿跳舞跳得气喘吁吁的。
“我什么时候生气来着,哪敢呢!”我说。
“不生气才怪呢。”
“我真不生气,我只是好奇——你的那些个男友怎么样了?”我酸溜溜地问道。
“吃醋了吧,我哪有什么男友,是气你呢。”她嘿嘿笑着。
虽然天寒地冻,大家还是跳出了一身的汗,每个人的额头都散发着热气,像黄昏时的一缕缕的炊烟,篝火熄灭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大家才散去。这是个无比快乐的夜晚。
我们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反目,又莫名其妙地和好,已然成了一种恶性循环。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我也懒得去想这个,只要跟她在一起,我就满足了,谁叫我们是一对欢喜冤家呢。
(。。)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做爱,也许是因为我有了某种心理障碍吧,不知为什么陆清的面影总是在不合时宜地时候突然出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令我特别沮丧。结果,整整一个晚上,我惟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竭力来掩饰自己的沮丧情绪,尽可能地不让她看出来。还好,她坐在我的腿上,让我轻轻摇晃着她。听她说这说那。
她说累了,就跟我一起拼图,那是一幅复杂的泰坦尼克号巨轮的平面图,一个拼图高手,恐怕也得用上半天时间才能完成,像我们俩这样的学徒水平,起码得用仨月时间,还是少说。铁木儿留了个爱米莉 ?狄金森式的发型,松松地挽在脑后中间还留着一道中缝她还曾拿出爱米莉?狄金森的肖像画,让我比较,谁更好看些。我当然说她好看,她就愉快地笑了,然后又继续拼图。
拼累了,我们就躺在地板上睡了。
睡半截,我被冻醒了,就爬起来,把她抱进被卧里,搂在一起再次入梦。
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铁木儿的笑脸,双颊呈紫罗兰色,她俯视着我。“早安。”我说。我跟她在一起,尽量少说话,最好用海明威电报式的简洁语言,以避免又无意间重复了那个新西兰小子的哪句话,挑起新的争端。
“你也早安。”她用手撩拨着我的下唇,像拨弄着琴弦,她变得更像一个女人了,同时还流露出一个女人所具有的柔情蜜意,这种柔情蜜意很容易使我联想起蓝色鸢尾花或别的什么花。“以后我们再也不吵嘴了,好吗?”她说。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跟她吵架,吵架的都是她。当然,我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举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指尖,制造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效果。
果然,铁木儿像是受了感动似的,把脸颊搁在我的胸前,仿佛那里是一个码头,远航的船只可以再那里停一停,靠一靠。
。。
天堂也有一双媚眼 48
好几次,我都拿起电话来,想给陆清打个电话,向她解释一下,毕竟,错不在她。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念头就像浮标一样在我汹涌的脑海里沉浮。
可是,跟陆清说什么呢?说我们之间一切都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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