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入膏肓》第47章


那只手挣脱了苏北,它高高地扬起又狠狠地落在那明伦的脸上,一次又一次狠命地抽打着自己。
苏北惊恐地按住了那明伦的双手,她将自己的脸紧紧贴住了那抽搐得变了形的脸,她实在不敢也不忍心看一个男人悔恨成如此的凶煞、狰狞、丑陋。
哭吧,明伦,哭出来吧!她听见会原谅你的,我告诉她了,你爱她,你爱的是她!
苏北从没有听见过如此的哭声,围在旁边的医生护士也没有听见过如此的哭声,那是大恸大悲,是心绝气绝,是痛彻骨髓痛彻血液痛彻全身每一根有感觉的神经的悲嚎。
撼天动地。
接下来的日子,那明伦平静了许多,他不再排斥治疗,他的精神和食欲在逐渐恢复。
苏北始终陪伴他左右,她知道他需要她,而她也愿意陪伴他走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至于今后,她非常清楚,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了,虽然冉小苒临终为他们连接了一座桥,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谁都不会跨上那座桥一步的,因为那座桥的桥身是那个女人用自己的生命搭建的,他们背负不起这份沉重,他们注定在桥的两边守望彼此一世一生。
第五部分 第十四章
半年以后。
S市郊外的公墓。
这是一片草坪覆盖着的斜坡,斜坡的三面被大片高大的白杨树圈围着,没有栅栏,看似是一个开放的公墓,实际上有着非常到位的管理。
建这座公墓时,S市一位有远见的领导就定了调,一定要建一个花园似的墓地,让死去的人满意,让活着的人得到安慰。原先不规范的埋葬都被重新做了规划,原来种植的松树也都换成了白杨,领导说公园嘛就要让人赏心悦目,谁定的规矩墓地非得种松树?松树是四季常青,但是给人的感觉太肃穆太压抑,人固有一死嘛,不可能万古长青,要不大家都到这儿聚齐干吗?别把那些活人搞的形式主义强加给死去的人,他们要是有灵魂的话,我想他们都愿意呆在一个有花有草有水的地方,将心比心嘛。
没了松树的墓地真的没了那份沉重和压抑,如果不是那些墓碑标志着这里是块墓地,远远望去和许多城市的人造景点并无二致。
方正、扁平的墓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一种长不大的草本花卉,俗名叫死不了,开着小小的圆圆的紫色、红色和黄色的花朵,将墓地划分出多条小径,导引着活着的人们凭吊死去的亲人。
早晨,朝阳迎着斜坡将金色的光芒撒在每一块墓碑的名字上,无一遗漏。
黄昏,夕阳的余辉透过树林穿过墓地,被墓碑切割成的道道金光好像纽带连接着那些长眠在这里的人们。
无风的时候,这里寂静,安详。微风的时候,高耸的白杨树摇动着树叶哗哗作响,安慰活着的人,告诉他们那个世界也并不总是沉寂、肃杀的。
这座墓地成了S市的一道风景。
有些豁达的老人甚至把这儿当做了消遣,清净的场所。他们会在早晨提着鸟笼来这里溜早,或者黄昏在墓地入口草坪旁边的长椅上坐上一会儿,看看落日,悟悟人生。
每到黄昏,都有一个男人开车来到这里,来到那个刻着冉小苒的墓碑前静静地坐上一会儿。
有时他会给她唱歌,有时他会和她说会儿话,直到太阳落山。
开始人们觉得奇怪,一个中年男人是不该经常出入这里的,只有那些看破红尘、看淡生死的老人才不会忌讳这里。
时间长了,人们知道了那个故事,便习以为常,如同看公墓里的一株树、一棵草、一束花一样自然。
那个男人是那明伦,他的骨髓移植成功,目前正在恢复期,药物的作用使他看上去脸有些浮肿,行动也有些迟缓。
他每天这个时候都来墓地陪妻子冉小苒坐一会儿,从出院后,一天也没间断,成了如同睡觉、吃饭、喝水一样必须做的事情。
他的印刷厂已经关闭,设备转卖了他人,还了银行的贷款和苏北为他垫付的罚款。
他的表妹已经为他办好了移居新西兰的手续,让他们父女尽快团聚,他一直没有同意。孩子是只小鸟,迟早有翅膀硬的一天,迟早要飞离自己的。
但是,妻子再也不能跟着他飞了,生前他曾给过她那么多孤独寂寞的时光,现在他再也不会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里了。
牟心出院了,神情再没了昔日的灵敏聪慧。她依然上班、下班,但是整个人像被什么拿住了一样,呆滞、木讷、反应迟缓。认识她的人都为她惋惜,有人说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毁就毁了,还有人说一切都是命数。
吕建彰被枪毙了。
被枪毙的还有那家黑医院的几个罪大恶极的主犯,其他涉案人员也都被绳之以法,还有个别领导因渎职被摘了乌纱帽。
S市一下子平静了许多。
亓克在结案后不久,才去医院看自己的左肋,一看不要紧,原来他的肋骨被踢断了两根,医生说他这期间幸亏没干体力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延误了治疗,手术时亓克比其他同样状况的病人多受了许多痛苦。
薛平知道赶来的时候,埋怨他没有及时告诉她伤情。
亓克还狡辩说,以前,我哪儿知道敢情人是泥做的?
亓克出院后,一纸调令将他招回了总社,听说还委任了一个小头目。同事们都祝贺他。只有薛平不动声色,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外放的亓克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没带紧箍咒的孙悟空,拿笔当金箍棒,不定哪天打到一个道行高的神仙身上,弄得丢盔卸甲,无法收场。调回来是为他收收心性,没人知道,一切都是她背后运作的结果。
因为她发现这个男人是块金子,放在身边总比放在远处安心。
亓克是在上个星期搬家收拾衣服时,从一条裤子的口袋里抖落出那把钥匙的。
总社将他60平米的两居室调换成了一处87平米的两室一厅。他补足了差价,又找来了专业装修公司,按照自己的意愿装修了客厅、卧室、书房、餐厅、卫生间。
几乎每个角落都充满了个性化理念,温馨而不落俗套。
新房装修好了,他又特意搁置通风了一个月,直到屋里的油漆和乳胶的味道散尽,才决定搬家的。
尽管所有的装修材料都买的是环保质材,他也不敢着急搬进去,听说早些年风靡京城的那个女健美操教练,就是因为室内装修有毒物质超标,得了白血病不治身亡的。
他可不想让自己整天活在恐惧中。
钥匙掉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勾起了亓克的记忆。
这是一把盼盼牌防盗门的钥匙,是那个叫苏北的女人临走时给他的。
案情结束后,伤好离开S市前,亓克曾去找过她,屋子里的一切都是他在时的模样,显然那个女人走后没有回来过。自己当时曾经留了纸条,除了表示谢意外,让她回来和自己联系,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叫苏北的女人一直没有打电话给他。
(。。)
后来,亓克忙于工作加上调动交接手续,这件事情就忘记了。
为此,亓克特意在双休日专门回了趟S市,尽管他真的不愿意再旧地重游,怕勾起他正在努力淡忘的那个叫冉小苒的女人和他们之间的往事。
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得回去一趟。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那个叫苏北的女人给予自己的不是滴水之恩而是救命之恩呢?
依然是那座公寓,依然是那种盼盼牌防盗门。
亓克在敲了半天门没人理睬后,拿着那把钥匙对准了锁孔,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尖利刺耳的防盗铃声不仅吓了亓克一跳,还把小区的保安招来了。
亓克说明了来历,又掏出记者证才让保安相信了自己。
保安说你找的那个女人半年前就搬家了,现在的主人姓牟,叫牟心,和她儿子住在这里,听说这女人这里不大正常(保安指指自己的脑子),看不见她和别人往来,门也早就换了。
那么你知道苏北搬到哪里去了吗?亓克问。
不知道。她原来是搞房地产的,听说好像不在这个城市了。保安回答。
我在哪里能找到她呢?亓克不死心。
保安说人找人累死人,她要是不想让你找到她,你找也白找,人和人在一起是要有缘分的。
亓克不相信那么个有鼻子有眼的大活人会在人间蒸发了。
他说什么也要找到她,无论她在何方,只要她活着,只要有苏北这么个人,他一定要找到她,还她这把钥匙。
路过冉小苒的墓地,亓克没有下车。
他只是远远地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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